「呃,不是的。」長久將自己藏在陽光底下的剛牧,一下子頗不能適應這嘰嘰喳喳,十幾張女人的嘴巴。
「他是來探望他的朋友的。」剛易一把將他拉過去,擺出鐵面閻王的面孔,要眾醫護人員各自回自己的工作崗位,別擋住他老哥的路。
「好那個哦。」這群對剛易又愛又怕的小護士只好嘟著小嘴,依依不舍的和剛牧說再見。
「她的情況如何?」一背過眾人,剛牧立即憂心忡忡的問。
「死不了。」剛易的口氣挺差的。
罷牧表情像要發怒。「你故意挖苦我?」
「不行嗎?」他也火了。「為了一只貓,你差點把她害死。」
「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不願听他的解釋,剛易截去他的話說︰「你從來就不在意她,不關心她,才會叫她那麼柔弱的女孩子,去跟一只被你嚇得獸性大發的野貓搏斗。」
「當時你也在場,你為什麼不去幫她?」
「我?」沒話說了吧。
好個剛牧,居然兩句話就把責任推掉,還反將他一軍。
「有完沒完?」被他們吵得受不了的剛正俠沉著臉說︰「總之你們兩個都有錯。現在把嘴巴給我閉起來,安安靜靜陪我進去看看璇璇的病情。」
「是。」剛易有種很差的預感,他和剛牧就要失寵了,他老爸的心已逐漸遭某人收買了。
這情形既不能解釋為引狼入室,又不能叫好心沒好報,難道該說是,自作孽不可活?唉!心情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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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邦璇僥天之大幸,在剛易動用所有關系並親自擔任主治醫師,一番搶救下,終於沒啥大礙的獲準回家休養。
比較可憐的是剛易,他仁至義盡的救回朱邦璇後,沒有人來跟他說句慰勞或嘉許的話也就罷了,還得奉命每天對她晨昏定省,一有風吹草動就得放下所有的工作,趕過來查看情形。
「吃飯了。」將餐盤重重的往床頭櫃一放,見床上被褥下空空如也,他正困惑這麼一太早,朱邦璇會跑到哪裏去,驀地听到她的尖叫聲——
「你怎麼可以不敲門就進人家的房間?」朱邦璇甫從浴室出來,只穿著一條絲質的薄底褲,邊走還邊扣著後頭的鉤鉤,陡見剛易站在那兒,嚇得忙抓起椅子上的襯衫遮住重要部位,沒扣緊的卻應聲掉落地面,羞得她滿臉通紅。
「我以為你又在賴床。」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蓄意偷窺,只是非常不巧地……呃,嘿,這瘦巴巴的竹竿女,居然擁有曲線曼妙的身材。
「你還看!快把眼楮閉起來。」她明明把衣服放椅背後的,跑哪裏去了?
「好吧。」美色當前,不看多可惜。大概是職業的關系,他很久不曾對女體產生美麗的遐想了。「你在找這個嗎?」
「原來你把我衣服藏起來了。」
「我又不是牛郎,藏你的衣服干什麼?」見她轉身就要往浴室跑,剛易竟反射性地抓住她的藕臂。
「你?」朱邦璇嚇得花容失色。
「就在這裏穿吧。」他倒說得輕松自在。
「當著你的面?」一個!
「反正我看都已經……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反正都已經這麼熟了。」老天,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
「熟到足以在你面前寬衣解帶?」真想賞他一巴掌,打爛他那張壞嘴巴。
「不是,我是……對不起,我跟你道歉,我、我出去,穿好衣服,記得趁熱把早餐吃了。」直到走出朱邦璇的臥房,剛易腦中猶清楚浮現著她瓏玲白皙的胴體,一陣口乾舌燥,讓他再度莫名的驚心。
加快腳步下樓,竟沒留意到模索著上樓來的剛牧,和他迎面撞個滿懷。
「你怎麼了?」剛牧不解的問。
「沒事,不好意思,我趕著到醫院去。」他不肯停下腳步,是因為害怕失妹瘁,耳朵變得特別靈光的剛牧听見他怦怦怦的心跳?
腦子好混亂,思緒更是空前蕪雜。
手裏握著方向盤的他,心里頭仍不斷告誡自己,必須離那個女人遠一點,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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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的早晨,剛牧坐在庭院一株蒼勁的老松底下,面無表情的面對著遠方的花樹,鳥籠裏的小畫眉就擱在他腳邊,異常安靜的陪著主人發怔。
他身旁的石桌上,放著—本黎賀胥的原文書,書本連第一頁都沒有被翻開。當然,他根本看不見,即便翻開來也沒有意義。
好幾天了,他每天都像現在這樣,怔楞的坐在那裏,像在等候著某人。
那個某人當然就是朱邦璇。自她從醫院回來後,他不曾到房裏去探視過她,但心裏的牽掛和關切則是不言可喻。
約莫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阿琳來幫他換過三、四次的熱茶,每次剛牧都想問她,朱邦璇有沒好一點?但一番天人交戰後,還是放棄了。
腳邊的倩倩跟柔柔忽然吱吱喳喳叫得好不興奮,有人過來了?
是,「朱小姐?」除了她,誰能讓這兩只小畫眉雀躍成這樣。
「嗨,」朱邦璇穿著一件淡藍色的T恤,一條漿白的傘仔褲,看起來仍很虛弱,但氣色倒還不錯。和剛牧打完招呼,趕緊再去逗逗倩倩和柔柔,「你們越來越厲害了,听腳步聲就知道是我。」
「不是听腳步聲,是直覺。」剛牧很開心的把預先準備好的杯子推到她面前,
「這女乃茶還是熱的,是你喜歡的那一種。」
「謝謝。」朱邦璇悄悄的瞟他一眼,很不習慣他突然變得這麼客氣。「抱歉,這幾天沒能念書報給你听。」
「沒關系,你能好過來才是最重要。」剛牧很想表達他十二萬分的歉意,但想了想又不知怎麼開口,就算了。「你都好了嗎?」
「差不多,剛先生說只要再換兩次藥就沒問題了。」她盡量將口氣放輕松,以免讓他太過操心。見桌上放了書,她伸手取餅翻開兩頁,「哇,原文的耶,我的英文挺破的,你確定要我念這個給你听?」
「不,今天換我念給你听。」
罷牧輕輕展開笑顏的模樣煞是好看。听阿琳說,他以前脾氣好得沒話說,無論是醫院的同事或剛家的親朋好友,大家一提起他就豎起大拇指,夸獎到要踮腳尖。
朱邦璇忍不住贊嘆,多麼英俊的男人,老天爺一定是嫉妒他的「美色」,和他一級棒的人緣,才故意讓他瞎掉雙眼,又失去心愛的妻子的。
「你要念給我听?」莫非他把整本書都背了下來?
「唔,你打開第三頁。」
「好的,嘿!上頭有你的批注耶。」他的字好好看哦。
「不是我,是剛易,所有黎賀胥的書他統統都有,但我只喜歡這一本。」
嗯哼,提起那家伙,朱邦璇的心情一下子就蕩到了谷底。她以為除了拿刀子,他應該是所有藝術、文學的絕緣體,沒想到他還會「看書」。
「可,這上頭有兩種不一樣的筆跡耶。」兩種筆跡截然不同,但一樣漂亮。
「是嗎?那可能是他以前女友寫的。」剛牧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壞,談興很濃。「剛易以前有個女朋友,是個心理醫師,她愛極了剛易,可惜剛易不懂得好好珍惜。」
「可以想見。」那家伙的確不是太有愛心,只有傻女孩才會愛上他。
「你好像不太喜歡他。」
「怎麼會,他現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尊敬他都來不及了。」
「這些話是反諷吧?」剛牧斂起笑容,正色道︰「等你足夠了解他之後,你將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我們不要談他了好不好?」在她看來,剛易心機深沉,陰郁寡清,做什麼事都有其不太光明磊落的目的。剛開始她對他還相當有好感,甚至可以說是悄悄的喜歡著,但越是相處日久,了解得越多,就發現他實在不值得投注任何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