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不快起來!」得了便宜還賣乖,這男人好壞。
「你必須先答應我一件事。」他振振有詞,「今兒這一切就當沒發生過,我不計較你意亂情迷,你也別以為能就此作為要脅。」
「要脅什麼?」有夠傻氣的問題。
「要脅我愛你呀。」他壞笑地揚了揚眉。「像我這麼上乘且優異的對象,你是配不上的,所以千萬不要痴心妄想,知道嗎?」
「知道。」可憐的她傷心的含著淚,卻全無反擊的能力。為了一只狗,她可以火起來賞他一巴掌,但為了自己,她竟什麼也沒辦法做,唯有眼睜睜的看著他乖張倨傲得像沒事人一樣坐回駕駛座,輕踩油門,雲淡風輕的哼起伍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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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朱邦璇吃得索然無味,回到剛家時,她沒敢驚動任何人,悄悄地躲進房裏,抱著她的泰迪熊掉眼淚。
罷易惡劣的幾句話,讓她傷心得數度哽咽。和汪志朋分手時,她似乎都沒有這樣難過。
有人輕輕敲她的房門。
「朱小姐,你在嗎?」剛牧壓著嗓門問。
這時候她實在不想見任何人,心情真是糟透了。然,再悲傷她仍是得起床應門,這兒可不是她的家,別忘了她是到這兒打工討口飯吃的。
「剛先生。」幸好剛牧瞧不見她臉上的淚水,省掉她一番解釋。「你找我?」
「我听到你回來的聲音,想過來找你聊聊。」剛牧兩眼雖然看不見,但炯亮如常,朝她臉上直視時,仍很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慌亂。
「好的,到我房裏來嗎?」
「不,我們到書房去,我給你看樣東西。」
「好。」朱邦璇擔心他跌倒,很自然而然的扶著他的手臂,他另一只手卻伸過來握著她,將她的小手納入掌心,緊緊的握著。
罷牧的書房就在走道的最底端,這兒可以俯視屋外的整座山林,景致十分宜人。
朱邦璇還是第一次走進這兒,當剛牧要她打開高聳厚重的木門時,她的視線立即被眼前密密如林,高至天花板的三面書牆給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書房很寬敞,約有一般房間三倍大。裏邊共擺了三張書桌,每一張都是超大尺寸。原來這裏不是剛牧專屬的,而是他們父子三人共用的。
書房裏唯二面空著的牆垣上,掛著一幅栩栩如生的巨型人像油畫。
「牆上這是你的母親嗎?」朱邦璇好奇地問。
「唔,是我媽媽,剛易照著她的遺照畫的。」
「他也會畫畫?」而且畫得很棒哩。
「當然,剛易從小就才華洋溢,舉凡演講、繪畫、書法,作文比賽,樣樣都難不倒他,獎狀多得可以貼滿整張牆。」言下之意,頗以他那個可惡透頂的壞老弟為榮。
朱邦璇心裏邊酸酸的,不知怎麼接口才好。
就是因為老天爺特別厚待他,給了他眾多的才情,才使他變得那麼驕狂孤傲?
「他那麼厲害,小時候一定很受寵。」
「正好相反。」剛牧模索到居中的那張書桌坐上去,打開其中一只抽屜。「剛易五歲那年我母親因病餅世,他受了極大的打擊,性情變得很叛逆,為此常遭我父親痛打,才上國中就三天兩頭蹺課、蹺家,有一回老師到家裏來告狀,說他糾眾械斗,還不服管教,我父親一怒之下罵了他幾句,他索性到地下舞廳廝混,整整半個月都沒回來。到現在只要一提起那件事,我父親還會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呢。」
不出所料,他確實是從小壞到大。都怪她胡里胡涂,才會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
「他那麼頹唐放蕩,居然也能考上醫學院。」真是老天沒眼。
誰知剛牧聞言,竟笑開了懷。
「這就是他真正教人又羨又妒的地方,上蒼在捏制他的時候,一定特別花了心思心血,才會讓他集一切才情和俊美於一身。如果真要從他身上挑出缺點,那就是對人世的失望和不信任。他害怕維系長久的關系,不肯接受他人的摯愛和熱情,不耐煩男女之間緊密濃烈的追逐和依戀。他執意於性靈上的孤僻,情感上的獨行。」
總而言之,他是「很難相處的一個人」。
讓朱邦璇不了解的是,既然他那麼害怕經營兩性關系,那麼又為何要來撩撥她、挑逗她?
「不談他了,你來看,這相簿翻開最後一頁,就是我的妻子。」剛牧在提到朱德芳時,臉上仍難掩激越的表情。
朱邦璇按照他所說的往相簿裏看了又看,除了他和剛易兩人中學時期的照片,以及剛正俠和亡故妻子的合照之外,並沒有看到別人呀。
「如何,她很漂亮對不對?」
她愕然地抬頭望著剛牧眼角邊的喜悅,明白他一定還深愛著朱德芳。仔細看這相簿上有兩個地方有被撕開的痕跡,想應是某人為了某種特殊的原因,故意把其中的照片拿走,而被拿走的應該就是朱德芳所留下的儷影。
「為什麼你不說話?」剛牧半是玩笑的輕責她,「嫉妒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能長得如此美艷動人?阿琳告訴我,你也很美,只是不及德芳的十分之一。千萬別覺得不舒服喲,人的長相是父母和老天爺的合作成品,除非得天獨厚,否則是不可能艷冠群芳的。」
朱邦璇听著自己被剛牧這麼殘酷的批評得快要無地自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要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
他一定愛極了他的妻子,否則不至於神氣成這樣,簡直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什麼叫「不及十分之一」?太傷人了吧!
「呃,是啊是啊。」還是別告訴他真相好了,免得他承受不了,難得好轉的脾氣又要爆發成災。
罷易說,當剛牧開始願意談及他自己,尤其是已破碎的婚姻時,就代表他的「病情」已有大幅好轉的趨勢,可不能在這時候澆他冷水。
「你的話言不由衷。眼盲的人,耳朵和心靈比什麼都敏銳。」
「有、有嗎?」你還真挑剔。當著一本數頁空白的相簿,要自我謙虛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吶。「所謂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端乎欣賞者的角度呀。」
「算你有理。也對,假使你真是發自內心的贊美她,那又太虛偽了,一個心懷妒意的人,是該有你這樣的口氣。」
「什麼?!」我咧@#$%*……都怪她修養太好,罵不出難听的話,只好強迫自己把一卡車的烏煙瘴氣吞進肚子裏去。
「跟你開玩笑的。」剛牧現出未曾有過的調皮神色,「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生氣,特別是對我。」右手探索地踫了下她的嫣頰。
是人都嘛有脾氣,只不過她從小就學會克制自己的情緒,加上她是被雇來這裏當書僮的,哪有資格生老板的氣。
趁他尚未發現相簿裏的照片不見前,趕緊把它闔起來,以免又要興起一場狂風暴雨。
「咦,這是什麼?」相簿旁放了一本無字天書耶,是誰那麼閑,將它鑽出一個小洞一個小洞的?
「你是指點豐書嗎?」剛牧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那是專門給盲眼人學認字用的。」
「哦。」無知容易惹禍,果不其然。朱邦璇忙將那點字書也一並收起來。「討人厭的書,我們不要讀它。」
「好,我們來看我們喜歡看的書,由你選,今天念什麼好?」
「念《莎士比亞的愛情故事》,和『她還我的最後一笑』。」後者是浪漫詩人拜倫的名詩,朱邦璇故意用俏皮的口吻,將氣氛弄得非常輕松愉快,兩人欲罷不能的約定晚飯後還要到書房來,把《儂今葬花人笑痴》,和《新月集》,《卿須憐我我憐卿》、《如果你愛我比較深》統統念它一遍,再來好好研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