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的接過話筒,她尚未開口,已听到對方揶揄的笑聲。
‘你這麼快就來啦?一定是想我想得快瘋掉對不對?’
是個完全陌生的男音!季筱柔悚然一驚。
‘你是誰?’不記得有過這樣的朋友呀,這麼厲害,把她的一舉一動全模得清清楚楚。
‘故知。他鄉遇故知乃人生一大樂事,晚上一起吃消夜吧,我請客。’
听這聲音就知道是個不正經的家伙,她怎麼能隨隨便便跟著他出去。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我累了,想早點休息。’
‘你壯得跟頭牛一樣,怎麼可能會累?別假仙兮兮的了,我九點過來接你,到時你先到外頭等我,就在你住處門外出來向左轉,踫到第一棵大樹朝前五公尺的一個小花台旁。明白了?’
老天!他究竟是誰?
季筱柔怔愣的當口,對方已經掛掉電話了。
‘誰啊?’陳姿秀問。
季筱柔搖搖頭,回了一句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話。‘一個老同學。’是嗎?
‘哎呀,你也真是的,我們這趟任務是秘密行動,保密功夫一定要到家,記得了,下次絕不可以把電話、地址隨便透露給別人。’
我沒有呀!季筱柔百口莫辯,愣愣地跌回椅子上,揣想那名男子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他八成和寄信給她的模壁鬼是同一個人。誰會知道她一直在暗戀卜中興?這個秘密她自小學六年級以來,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呀!
季筱柔把當年三十六個同班同學的長相,在腦海中重新放映一遍,尋找其中可能的嫌疑犯,驀地,一張乖戾粲驁,吊兒郎當的臉孔迥然赴目--杜少桓!
不會是他!他小學畢業就跟著家人搬到雲林,之後便再也沒有連絡,只輾轉從同學口中得知,他當船員的爸爸不幸遇上船難,他媽媽帶著他們兄弟四人,不知又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總之,他是一個行蹤成謎,也不值得懷念的烏龜蛋,彼此十幾年前就沒交情,他有什麼理由突然出現,且緊追著她不放。
‘筱柔,你上不上來?’陳姿秀已經把行李搬上二樓臥房。
這時外出用餐的範可欣也回來了。
季筱柔想破頭地想不出是誰在攪局,只得跟著上樓開始整理衣物。
陳姿秀帶了兩大行李箱和一個手提袋,里頭有隨身听、錄音帶、維他命藥丸、啞鈴、跳繩、八九本羅曼史小說、和一張布萊德彼特的大海報。
‘有時間看這個東西嗎?’季筱柔很懷疑地拿起一本小說隨意瀏覽。
‘時間是人找出來的,這些書是用來提神。’她靦腆地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她們在衣櫃中找到一台頗陳舊的音響,但還可以播放錄音帶,陳姿秀高興的把她飄洋過海,帶來的五月天專輯放進去,房里馬上充滿台灣味。
床邊的牆面有一大片壁紙月兌落,季筱柔建議把海報貼上去,一舉兩得。
這個房間真是有夠大,除了一張大型古式銅床之外,衣櫃、書桌、沙發、茶幾一應俱全,比她家的客廳還要寬敞一兩倍。
她倆沒有經過商量便輕易畫定自己所屬的地盤,將東西就定位。
‘喂!’範可欣從隔壁房間沖進來,‘把音響關掉。’轉身看到牆上的大帥哥,眉頭皺得更緊,‘海報也撕掉。’
李筱柔注意到她手里拿著一本路易斯湯瑪斯的生物哲學原理。
‘誰規定的?’陳姿秀跟範可欣大概是上輩子就結下深仇大恨,兩人一見面就大眼瞪小眼。
‘不是規定的問題,是氣質涵養與知識水準的問題。搞清楚,我們是警務人員,你當自己還在街頭賣檳榔啊?慢著,這是你的書?拿走,這個書架我要用。’
她毫不理會陳姿秀的感受,刷地把她的小說掃到書桌上,彎身扛起及腰的書架。
‘你干什麼?這是放在我們的房間,理當由我們使用,你放下!’陳姿秀手才伸過去,立刻被範可欣一記左勾拳揮得差點撞向牆角。
‘再唆我就不客氣。’
季筱柔長眼楮還沒見過氣焰這麼囂張的人。範可欣在警政單位擔任什麼職務她是不曉得,但就算她是天皇老子也不可以這樣仗勢欺人呀。
‘你想怎樣?’陳姿秀火大地擋住她的去路。
‘想試試嗎?’範可欣兩眼瞪著她,準備再抬起書架,卻驚覺那書架好似被釘在地板上,怎麼搬都搬不動。
‘你?’猛抬眸才知是季筱柔的一條腿擱在上頭。
‘知不知道我最受不了你哪一點?’季筱柔兩手叉在腰上,濃眉橫掃,杏眼圓瞠,十足十想干架的模樣。
範可欣大概听過她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顯赫事跡,因此有著幾分的顧忌。
‘哪……哪一點?’干麼問呢?她應該根本不在乎她才對呀。
‘離我還一點。’沒打算回答的季筱柔腳上一使力,瞬間踢上範可欣的手臂,再彈移至她的胸口,將她整個人踢向房門口,險險跌了個狗吃屎。
這一招不但嚇壞了範可欣,連陳姿秀也駭得目瞪口呆。
‘明天太陽升起以前,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就要把你的知識水準打到陰溝里喂臭蟲。’這樣果然成功抑制了範可欣的氣焰。
看見範可欣落荒而逃,陳姿秀以欽佩的神色望著她,‘除了布萊德彼特,你是我這輩子最崇拜的人。’她趕緊倒來一杯水,好給季筱柔去去火。‘不過以後你還是少惹她為妙。’
‘怕什麼?’以她的驢子脾氣,沒狠揍範可欣兩拳已經算客氣的了。
‘她老子嘍。’陳姿秀邊說還邊往門外瞄。‘你不知道她老子可是位高權重,黑白兩道通吃的大法官,得罪了她,等于跟自己的小命及前途過不去。’
‘那你又為什麼敢跟她杠?’
‘我父母雙亡,既無兄弟又沒姊妹,對升官發財也沒多大興趣,正是所謂的︰無欲則剛。’
‘說的好。’
不知又忙了多久,季筱柔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進浴室沖個熱水澡,出來時見陳姿秀已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推開窗子,夜風倏忽吹拂入內,一彎鐮刀也似的殘月孤寂地掛在湛藍的夜空,寥落的星辰亦眨著倦眼。要不是門口那個可恨的掛鐘,沒命的敲起二十一下聲響,她今晚應該有個香甜好夢。
九點了,茶幾上的電話準時響起。季筱柔吃驚地望著它,直到陳姿秀揉著惺伀睡眼,恍惚坐起,她才慌忙抓過話筒。
‘我給你三十秒趕過來,超過時限,後果自行負責。’
是他,該死的烏龜王八蛋!
季筱柔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居然以最快的速度拎起床邊的外套披上,旋風也似的沖下樓,直奔出去。
***
走在馬黑區安靜的小街,頗有楚浮電影中常出現的味道,一個凝結在舊時光中的場景。
季筱柔沒心情去感受這兒繁華落盡的蕭條氛圍,她匆匆忙忙轉出老路旁的老舊花台,遠遠地便看見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立在昏黃的街燈下。
‘季筱柔。’他興奮的朝她揮手。
丙然是他,那個打架靠兄弟,考試靠隔壁的頑劣分子杜少桓。
瞧他穿著什麼衣服,封腰的壯圍和肩上垂長的披掛,簡直跟波希米亞的流浪漢沒兩樣。走近一看,老天,他的頭發居然留得和她一樣長,幸好五官長相夠陽剛,不然人家肯定當他是個大塊頭的壯女人。
‘找我什麼事?’季筱柔的口氣完全沒有久別重逢、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人一走近,旋風腿立時掃向杜少桓的面門,接著兩記肘捶左右夾攻,招招既狠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