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花 第6頁

他把洗好的米水放進竹筒中,做得專注,沒注意一雙蓮足悄悄下了馬車。

噘著小嘴,一只小手也不遮掩的撫著不知道變成幾瓣的翹臀,半夜私逃,她是不曉得書生怎樣想,可她感覺刺激大過緊張,唯一埋怨的就是這輛馬車太破舊,害她顛得全身骨頭都快搬家了。

看見程門笑忙碌的側影她慢吞吞的走過去,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跟天借了膽子的事情,更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回應--

「要了妳,我會永無寧日。」

拒絕得這麼徹底!她的心一下掉到谷底。

「一點商量都沒有?」她屏息,吞咽困難,慌亂中,找到聲音。

他定定看著她,眼睫垂了下去。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正在逐漸消褪,老天!她是著了魔嗎?居然做出這麼大膽妄為的事情。

「為什麼是我?」他的目光定在她茫然如迷路小孩的絕美臉蛋上,不是因為他看過她的身子所以來找他負責?

「因為你也一個人。」

他直起腰桿,望著浸在雨簾子中的她,很久、很久,久得叫閻金玉以為絕望。

「我能為妳做什麼?」她應該什麼都不缺才是。

「我想要個伴……想要溫暖。」她不想來來去去總是一個人,這麼大的宅子里她卻寂寞如死,一個人吃飯、睡覺、呼吸,一個人的床楊那麼冷,她怎麼都睡不暖,一個人吃食,再多的山珍海味也食之無味,有時候她想,不如連呼吸也舍去算了……那種被遺棄的感覺她實在難以承受。

只要他點頭……只要他肯點頭,即使傾盡她的所有也願意!

她看似堅強卻布滿無助的杏眸叫程門笑看在眼底。嘆了口氣,拉了下襬的袍子站起然後踅進屋子里又隨即出來,出來時手中撐了把傘。

「即使我的未來都沒個準,妳也不後悔?」傘罩住她,也罩住淋久了也會淋出一身病來的霏霏細雨。

閻金玉怔了下,花瓣一樣的嘴角慢慢的彎起一朵盛開的花。「不後悔。」

他往前跨步,等著她。

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她還是看見了,看見幾乎是全部的傘都集中在她的上方,而他,慢慢被雨打濕了。

他不像是會討好別人的男人,不打緊,她要的也不是喜歡在她身邊打轉的男人……

但是、也許、大概她的眼光並不會太差……

一路上他忙著趕路,兩人少有談話,可是,晃呀晃的,她感覺到匆促趕車的速度逐漸放慢,路不顛、臀部不痛,甚至頭暈得不那麼厲害了,月復中的酸水不再直往上冒……甚至覺得可以適應這樣的馬車生涯。

本來想問馬車為什麼速度變慢了,轉念一想,莫非,是因為她?

他這無言的溫柔大大減低閻金玉偶爾會冒出頭的彷徨。

「我第一次離家這麼遠。」靠近他,挑了石塊坐下,看著往上飄升的煙氣,嚴格說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汲水煮飯,說她不食人間煙火也罷,那樣的生活本來就不是她能選擇的,所以,她並不覺得慚愧。

「這還不夠遠。」如果用上私奔兩個字的話,這里仍舊是右丞相的勢力範圍內,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得很難看的。

「你停下來了。」她不解。

「天黑了,趕路危險。」

在連舒適都談不上的馬車內顛躓了一整天也夠她受的了。

不管後面有多少追兵,真的追上了再說。

「我去摘些野菜,妳別亂跑,荒郊野外很多毒蛇野蟲。」

「不用了,我們不是有魚跟蝦子了?」

「我怕妳吃不習慣。」

「我們在一起,任何東西你能吃,我也可以吃,我很好養的。」

她宛如一泓秋水的水眸經常一不小心就叫看的人驚為天人,這時,她咬著櫻唇,那情真意切的言語讓程門笑要很用力的深深勻息才能調整突然急促了起來的呼吸。

「妳跟著我只有吃苦的份。」

「不會的。」她很有把握。「我身上有帶銀子……不知道夠不夠用呢?」

程門笑既不反對也沒有多話。

看他沉沉的不說話,閻金玉趕緊從隨身的小荷包中掏出幾張紙頭跟金葉子、珍珠、寶石、金手環之類的東西就往程門笑手里塞。

他瞠目,這些……叫不多?

「我用不著這些……」

「我也不用啊,以後,由你照顧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是一家之主,錢的問題都交給你。」

居然有人嫌錢麻煩的。

看著那迭尋常人家可以買屋、過上好幾年清閑生活的銀兩皺皺眉,嘴唇蠕動了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不是在生氣吧?」他會不會覺得這些錢辱沒了他?

「不是,我明白妳的意思。」程門笑把那些耀眼的東西緩慢的收進原來的荷包中,放進內襟。

認定了,就傻傻的交上一輩子的眼淚跟幸福。

這是她,一個不像千金小姐的千金。

野外打尖實在談不上浪漫。

遠處有狼嗥、夜梟直嘀咕著,近處……有只毛毛蟲卷來又滾過去,直筒的毯子有時抽出一只光果潔白的小腿,有時是袖子滑到肩膀處露出兩只藕白的胳臂,程門笑看得驚心動魄,生怕她滾到火堆去。

女孩子家的睡姿都這麼差嗎?

他不知道野外露宿對閻金玉來說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困難,別說她從小到大香褥軟床好了,將就滿地粗礪的小石塊也不是太困難,程門笑已經將所有能鋪地的毯子都給了她,讓她渾身不舒服睡不著的是身上的束縛,她想果睡……對!月兌光衣服的那種。

折騰到最後,她翻身坐起,穿透營火的光看著另一端的程門笑。

他睡得很安穩,即使身上只蓋了件他自己的長袍︰殊不知他也是睜著眼的。

眼光轉回,她托著香腮,怔怔的瞧著已經變成悶燒的火簇一任時光與灰燼同時化去卷向不知何處。

星星很亮、夜空很美,可穿著這身衣服……

「怎麼,睡不著?」程門笑還是過來了。

她身上的蕭索那麼顯而易見,他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她躊躇猶豫的偏起頭看他,低語,「你……可以陪我睡嗎?」

營火光微微的照亮她的側面,臉蛋在白皙中透露著花兒般的光澤,沒有金釵裝飾的秀發披到地上,樸素的麻質衫裙取代了綾羅綢緞,改變不了的是她不畫而黛的眉,不點而朱的唇,如夢似幻的翦水雙瞳,柔軟的身子,縴細的腰身,樸實無華的妝扮反而更叫她散發出難以言喻的美麗。

「我的意思……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別的。」她怎麼好像總在強人所難。

「體質的關系,我的身體有點涼。」他很干脆。

「你……是說……」她欣喜若狂,發亮的眸子掩不住單純的開心,一時回眸卻又要假裝不是很在意,頓時手忙腳亂得很。

他率先躺下,然後把毯子拉開,「來吧!」

她小心翼翼的躺下,離他一臂那麼遠。

程門笑伸長胳臂將她攬過來,收攏她柔軟香馥的身子,然後不忘替她蓋上同一張毯子。

依偎的姿態,彷佛他們是對真正的夫妻。

「睡吧。」

「好。」

他的身子很涼,窩著,很舒服,像女敕女敕的豆腐。

「要是睡不暖,要記得告訴我,別讓我害妳著涼了。」

「不怕,我的身體再健康不過了。」她的身體從小底子打得好,富貴人家首重養生,餐餐鮑魚燕窩不說,冬蟲夏草、參棗藥膳拿來漱口,風邪病寒完全不到她身上來。

「妳的身子很暖……」她的身子觸感極好,摟在身上帶給他一種無法形容的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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