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花 第8頁

閻金玉動手夾了塊蹄膀去了骨頭之後放到他的碗中。「這是店家推薦的招牌菜,不吃可惜。」

「妳也吃。」不習慣為誰,記憶中也沒替誰布過菜的手自己有了動作,一筷子的蕹菜放進她沒吃幾口的碗中。

「好!」她快樂極了。

才幾天過去,她瘦了臉頰,身子骨嬌貴如她,當真吃得了這樣苦日子的折磨嗎?

閻金玉想快快扒完飯,她可是要留著肚子買零食吃呢。以前听答應說過外頭的零食花樣可多著很呢。

她沒瞧見程門笑一雙沉靜的眸子里都是深思。

用過幾天來最正式的膳食,兩人順著店小二的指點往十字大街而去。

這是個說起來有點亂又不太亂的朝代,幾年中總有幾次外犯,又幾年太平日子,人民就忘了苦痛,像這樣人口不滿百的小城鎮熱鬧非凡,廟寺鐘聲裊裊,碼頭魚獲活蹦亂跳,賣菜小販的擔子上青菜蔬果還沾著晨露,農家婦女拎著從雞籠子跑掉的雞鴨扠腰護罵,那生動活潑的言語絕對不是南方的呢噥軟語,是直挺挺北方的犀利精明和干脆。

「我們進去買點東西!」經過估衣鋪,閻金玉指著招牌就要往里面走。

鋪子里頭都是布料,櫃台後圓潤潤的老板看見客人哈腰點頭馬上亮起招牌的笑容。

和氣生財。

「我看你換來換去就那兩件衣服,天氣越來越涼,你該多添幾件衣裳才是。」

「兩件衣服也就夠了。」

「不夠、不夠……」別潑她冷水嘛,好難得采買的經驗跟樂趣耶。

她跟老板交頭接耳,老板樂得嘴巴咧到耳後,一套套嶄新的衣服褲子長袍讓學徒搬了過來。

閻金玉也不問程門笑,照著自己的喜好作選擇,夏衫、秋袍、冬襖子給買了好幾套,差點連春衣也一並搜羅了。

她像個孩子似的快樂的變換著衣服給他穿,從來都是別人伺候著她,轉換過來,她覺得很好玩,那些衣衫穿在程門笑身上不只英挺,書生氣息更是厚重,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她通通買了!

第四章

半個月前他們來到周鎮,也就住了下來。

朝氣蓬勃的城鎮人們和樂善良,就連空氣都是香的,怎麼看都是討生活的好地方。

「也好,越是危險的地方安全性也高。」程門笑點頭贊成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他原來就有這打算。

這里距離京城不過百公里遠,其實不管他們逃到哪,早晚是會被追上的,他不介意這樣的生活,可是奔波勞碌的馬車生涯對她來說卻是太辛苦了。

「你會蓋屋子嗎?」听說可以安頓下來,閻金玉雀躍得像小靈鳥,八字還沒一撇已經開始想象了。

建立一個兩人共同的家庭,這是她最幸福的願景。

「唔--我沒試過。」

「不必勉強,你是書生,拿不動斧頭是正常的!我們請木匠來就可以了。」對他,閻金玉沒有任何要求,不會蓋屋,不是太大的缺點,不會賺錢,夠吃飯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在她身邊,那就夠了。

程門笑摩挲著干淨的下巴,自言自語,「怎麼听起來我這丈夫的角色像個軟腳蝦……」完全不稱職呢。

「以後我們男主外、女主內,做一對真正的夫妻。」身為應該端莊淑女的千金小姐說得興湍飛揚,反倒站在一旁的男子不自然的紅了臉。

她對做夫妻這件事還真樂此不疲,會不會他之前的表現都無法讓她滿意?這才是他當人家另一半最大的敗筆吧?

說真格的,她從來沒有贊美過他那方面的能力……

「小娘子……妳會不會也覺得夫君我那方面不太行?」想了很久,終究要做長久夫妻,厚著臉皮問應該沒關系。

「你身子不好,不能做太多要求。」

嚇!好像也太直接了,就不能稍微拐彎抹角一下?「我最近常曬太陽,妳買的補藥也吞了一大堆,妳都沒感覺嗎?」

說到底,他是要討賞吧……閻金玉融了的心偏偏不想讓他如願。「這里沒有第三個人在場你也要面子喔。」

「面子、里子對男人都很重要。」不成文的默契里,出了馬車就算家門外,不管程門笑說什麼都算,至于進了家門,就要听小娘子的嘍。

「欸,我說了你又不信,我說過你很好哇。」

程門笑挨過去,「金玉娘子,妳給我一點時間,我證明給妳看。」

「欸,大白天的。」狗急跳牆了嗎?他真是禁不起一點激啊。

「我說可以就可以的!」他可不依了。補藥吃都吃了,總不能說補到狗尾巴上去,花錢要花得值得啊。

「你別沖動……大家都在看了!」這是大馬路,在馬車上做那件事……不用等他們住下,也不用等追兵來就會把臉全都丟光了。

「要不然晚上呢?」他不放棄再接再厲。

「這種事等我們安定下來再說。」嘗到這樣的糾纏,閻金玉的臉蛋幾乎可以煮蛋了。

呃,「好吧。」

想想是有點奇怪的,他向來清心寡欲,卻在這段時間里被徹底改變了。

裊裊的炊煙從窄窄的煙囪管冒上青天。

清粥小菜一樣樣上了桌。

「移一移。」

「哦。」佔滿桌面的書本換了個方向,挪出三分之二的桌面。

清水嬸看著依然埋頭在書堆里的閻金玉,重復這半個月來每天都要她說一遍的台詞。

「我說程公子他娘子啊,該請他回來用早膳了。」

「人家正看到重要的地方……」

一只很有分量的手掌啪地拍上她所謂重要的地方!

「我就去!」書也不管了,她跳開長板凳,不分東南西北的往外跑。

「就是要人凶才肯動!苞我家那個丫頭有什麼兩樣呢?」清水嬸嘴上嘀咕,琴棋書畫又不能拿來當飯吃,即使會了又怎樣,那些全是有錢人家打發時間的玩意,女子無才便是德,只要能把家務理好就是賢妻良母。

她念她的,閻金玉卻早一溜煙跑出去了。

窄袖大領的青藍色袖衣繡著浮雕的圖騰,這是美麗的縐繡,前襟、下襬,後背、衣袖都釘綴著許多四方形、長方形、半圓形的銀片和銀泡、銀鈴等鏨花銀飾,至于頭飾她自己整理不來,什麼雲髻、船形髻之類的麻煩玩意,尖帽、頭巾她也戴不來,也就干脆用帕子簡單束在腰際,苗族的服飾即使在別人看起來不倫不類,她卻很能自得其樂。

她覺得苗族服裝要比中土的衣著有特色多了。

不必刻意尋找,從小童不絕于耳的讀書聲她輕松愉快的找到在大樹下的程門笑。

幾張小桌,幾個鄰近的小孩兒,朗朗上口的三字經,程門笑當起先生來還很有模有樣的。

他的書生氣質太明顯,苦無讀書機會,也沒能力將小孩往私塾學院送的村人簡直就把他當作天人,不僅每家的小孩都送來,還發起幫他蓋屋子的運動,巴望能讓他永遠住下來。

他也幫人寫家書,接一些無關痛癢的訟狀,譬如說,左家莊的牛跑到右鄰去吃了人家辛苦耕種的玉米田,東家的狗咬了西舍的雞……諸如此類的。

「我臉上沒寫字,他們是怎麼認定我是讀書人的?」事情太多太雜的時候他會有些不悅。

就因為懶散他才會蹲到閻丞相府中去當個沒沒無聞的食客,即使離開,也不希望改變現狀太多。

「你啊,有好心腸一條,慈悲心一片,溫柔半兩,道理三分,信行五錢,忠直一塊,老實十分,方便不拘,這些,只要跟你相處過的人都知道,所以才這麼信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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