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太不合禮儀了,她偷偷把小腳給藏起來。
霜節的臉也紅了一紅,剛剛才想起怎麼可以公然談論女孩子家的小腳呢?
「咳!」他連忙轉開視線,錯開話題道︰「你家就住這附近嗎?」
阿昭端正坐起來,把小腳藏在底下,讓微長的草遮住那雙雪白小腳。「我家……可以這麼說,你呢?你家也住在這里嗎?可我以前沒見過你啊。」
他謹慎地將目光轉移向她,有點釋然又有點失落。啊,她把可愛的小腳藏起來了。
隨即他又痛罵自己邪惡的心念——笨蛋,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君子首重節操守禮,非禮勿听、非禮勿言、非禮勿視。
在做了一番深切的自譴與心理建設後,他總算能平靜地對著她微笑。「我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好遠嗎?」阿昭眨動著大眼楮;幾乎是有些羨慕地問;「那你的家鄉漂不漂亮?」
能夠培育出這麼俊秀出色的男兒,一定是個地靈人杰的好地方吧,「很美,那是二個宛如人間仙境的地方。」想著影城的一切,他明亮的眸子有一絲暖意蕩漾。「山是青山,水是秀水,四季如春清爽宜人,而且家家戶戶有花有水有笑聲,是個既富足又快樂的地方。」
阿昭被他形容的景象迷住了,她怔怔地道︰「家家戶戶有花有水有笑聲,既富足又快樂」……世上真的有那樣的地方嗎?
都沒有人吃不飽穿不暖?真的都很快樂,不用擔心很多事嗎?」
「要擔心什麼事呢?」他微笑,「人生貴在知足常樂,他們都很知足,不貪求、不自我束縛,自然能夠得到快樂。」
「要快樂很不容易呢。」她模著肚皮,有一絲羞澀窘然的笑意,「像我,最快樂的事莫過于可以吃飽飯,可以唱戲……可是只要肚子一餓,我就快樂不起來了。」
「你常挨餓嗎?」他一怔,眸光情不自禁更柔了。
霜節想起了他們初初相見的那一幕,那時她就是為了「一百顆饅頭」差點跟他把命拼,為了一兩銀子,還幾乎要投井自盡,她時常挨餓沒飯吃嗎?
為什麼?她的家人怎麼能夠允許這樣的事發生?而且那一兩銀子還是她辛辛苦苦當來的。
他的臉色陡然一沉,讓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女子走當鋪,還要負責保護當來的錢,稍有差失甚至不惜要以命相抵,這是什麼樣的一家人?
阿昭被他一下子溫柔一下子鐵青的神色嚇住,心慌地扭著小手道︰「其實……其實也還好,大家都是一樣的啊,不過從今以後我們就不會挨餓了,因為我們開始爭氣了,而且有一個大貴人在幫助我們呢!」
一想到從今以後——至少是這兩三年——都可以不用餓肚子,她就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當然,那是說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出現的話。
「爭氣?貴人?」他被攪糊涂了,她家的財務狀況跟貴人有什麼關系?她滿眼誠摯,迫不及待希望他相信,「是真的,武老爹說,我們倒霉太久,也該轉運了,就像那個鱉十模久了,也會出現至……至什麼寶的。」
「至尊寶。」他挑眉。她歡然點頭,「對對,就是至尊寶,你好厲害。嗯,所以說,我們所有人都相信我們梅家班要出運了。」
梅家班?他愣了一愣,失聲道︰」你是梅家班的?」
「是啊,你有听說過我們嗎?」她熱切地望著他,有一點不敢置信。「真的嗎?我們開始有名了嗎?」
她是梅家班的?是打雜的還是跑龍套的?他昨晚在台上怎麼沒瞧見她?
「我昨天也去看了你們的戲,唱得非常好。」他這才恍然,原來自己就是她口口聲聲說的那個貴人。
他不禁有一絲羌爾,好一班淳樸可愛的戲班子,完全沒有一絲銅臭和擺譜氣息。
不過就是邀請他們到影城唱戲,他算得上是什麼貴人呢?
她被他一贊美,小臉頓時紅得跟隻果一樣;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了。「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們唱得很好嗎?」
他笑了,真摯地點頭,「真的很好,只是我好像沒有瞧見你。」
「我?」她突然有一點扭捏和不好意思。「有的,只是台上台下相差太多,你不認得了。」
「有相差太多嗎?難不成昨晚的丑角,祟公道就是你?」他打趣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宛若銀鈴。「呵呵!我怎麼可能會是崇公道,我是……蘇三啦。」
「蘇三?」他震了一震,「蘇三?」
昨晚艷色奪人藝壓全場的花旦蘇三就是她? 狘br />
她臉紅紅地道︰」對不起,長得不是很像吧?我卸了妝粉之後長得挺失禮的。」
「怎麼會?」縱然尚未完全自驚訝中清醒過采,他還是被她的話逗笑了。「什麼叫長得挺失禮?你有一雙我見過最澄淨美麗的大眼楮,還有一張最可人的臉蛋,如果這還叫失禮的話,那麼全天下的女子恐怕就更抱歉了。」
阿昭噗哧一笑,小臉卻變得又熱又臊,紅成了醉石榴的顏色。她的心兒狂跳不停,小手絞扭得仿佛沒處可歇放,又是喜又是羞又是澀。「哪哪……哪里,是……是公子過譽了。」
他緊緊地凝視著她.依舊有些不敢相信地低嘆,「你就是蘇三?我完全沒有料到……不,我早該料到的,你的歌聲有穿帛裂雲之色……」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她的臉紅到不行。
呀,臉紅得好可愛。
他情不自禁盯著她傻笑,半天才勉強管住這朵放肆的笑容,清了清喉嚨正經問道︰「今晚你們還會在百花戲樓,唱的是哪一出?」
「今晚唱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她光是想就興奮不已。「這還是我第一次扮杜十娘,戲詞雖然都背熟了,可是還是好緊張。」
「我相信你一定會唱得很好的。」他溫柔地道,「我對你有信心。」
「那麼你……今晚會去嗎?」她屏息地望著他。
他凝視著她,「你希望我去嗎?」
聞言,阿昭的臉瞬間通紅起來,「這個……這個……」
怎麼問得這麼直接呢?難道……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會這麼問,就是希望他會去嗎?
阿昭低著頭扭絞著小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嘿,她嬌羞的模樣真的是太太太……太可愛了!
霜節又傻笑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要是給人瞧見,堂堂影城馬公子一世英明恐怕會毀于一旦。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偷偷松了口氣,小小聲地道︰「我姓花,單名一個昭字。」
「花招?」,他一怔,「好……特別的名字。」
她急急搖手,「不是耍花招的花招,你千萬別誤會了,我的昭是昭君出塞的那個昭。」
「原來如此。」他咀嚼著這個別有一番趣意的名字。「大家都怎麼喚你?小昭?昭兒?」
「不,大家都叫我阿昭,如果公子願意的話,也可以這樣叫我。」她紅著臉道。
「阿昭,阿昭。」他可樂了,一遍又一遍地叫喚著。
好一個阿昭,可愛得名如其人。
「公子,你呢?還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我姓馬,叫霜節,取霜雪傲節之意。」他大方地說出自己的姓名。「馬?」她安然很興奮地道︰「你跟我們的大貴人馬公子同姓呢,班主說他也是姓馬,原來姓馬的好人這麼多,真慚愧,我以前還很討厭姓馬的公子呢!」
「為什麼?」他追問,不想莫名其妙就讓她討厭。
「因為拆散祝英台和梁山伯的壞人就叫馬文才呀!」她天真地道。他差點嗆到,「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