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馬車,一行三人來到東街巷底,一幢紅瓦白牆、大門略有斑駁的宅邸前。
馮雲衣一下車便瞧見兩扇斑駁的紅色大門及生銹的圓形銅環。
注意到他的視線,石總管忙走近道︰「馮公子,你別看這宅邸外面看起來不怎麼樣,里面可維持得非常好。這些年,我家老爺定期叫人打掃維修,就算您要馬上住進去也不成問題。」說著,忙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一進屋,是座寬敞的庭園,園里花木扶疏,迎著南風搖曳,看得出確實有人精心照料。順著石板路往里走,便是大廳。里頭的桌椅、一切家俬,甚至是字畫,都保持得很好,證明石總管所言不假,這宅邸內部一點也不像空置許久的舊宅。
「這宅子是我家老爺十多年前興建的居所,雖然比不上城里大戶人家,但要住上個二十余口人絕對不成問題。」石總管在前面帶著路,一邊介紹道。
苞著石總管沿著回廊轉進中庭後,馮雲衣已大致可看出屋子的全貌。這幢宅院規模雖然稱不上大,卻正好夠他使用,後邊的屋舍樓閣除了睡房外,另可闢為他的工作房,而後院還頗寬敞的空間更可用來栽植花卉,采集染料。
一邊思索盤算著,他的目光不經意停留在一處植著翠柳的屋宇,屋舍前後的花草竟是比其它地方來得緊密茂盛,他不覺走上前去。
來到房門前,這才發現石總管沒跟上來。回首望去,但見石總管神情怪異地躊躇不定,臉色還有些兒發白。
還未開口叫喚,阿福已先他一步拉開嗓門叫道︰「石總管,你怎麼還杵在那兒,趕緊過來給我家少爺開門呀!」
「是、是、是……我這就來了。」石總管抹了一把自額頭冒出的冷汗,強逼著自己走上前去,一邊心里暗自咕噥︰這馮公子哪間房不看,就偏偏挑了個他最害怕的地方。
「石總管,你怎麼了?臉色好象不太好呢。」察覺出他神色不對勁,馮雲衣微微皺眉問道。
見他神情微帶疑惑,石總管趕緊撐起一臉笑,老練地謅了個借口︰
「唉呀,讓馮公子見笑了,我這把老骨頭禁不得日曬,才站這麼一會兒,就有點頭昏眼花了。」說完,趕緊靠上前來開門。
馮雲衣不疑有他,門一開啟後,即走進房里。房間以珠簾分隔成前後兩部份︰前頭布置成小花廳,內室則為睡房,屋里的擺置十分清幽雅致,一看便知是女子的閨閣,除卻珠簾,他倒是頗中意這個房間。
「呃……馮公子,咱們再到別處看看吧。」石總管忍不住催促道,始終低著頭的他,只覺全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他不敢抬頭亂看,甚至連眼楮都不敢亂瞟,
「不必再看了。」馮雲衣突來的一句話嚇了他一跳,莫非……被發現了?
石總管瞪大眼楮,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就知道這筆買賣很難做得成!
已經十多年了,這中間不是沒人來看過房子,只不過沒有一次順利月兌手。甚且每回事後,還得自家老爺威脅加利誘,才能封住那些看房子的人的嘴巴。隔了這許久,好不容易又有人上門看房子,那「東西」可別再來壞事才好,他一把老骨頭了,實在不想再為這老宅子奔波受驚嚇。
「這宅院我看了還挺中意的。」馮雲衣接下來說的話,讓石總管提到喉頭的一顆心又安然地回歸原位。「不過,價錢方面……」
「馮公子既然喜歡,價錢方面絕對好談!」石總管爽快地接下話。只要能將宅子賣出去,錢的事情好商量。況且,依馮家的財力,應不至于太過慳吝。
「這宅子是自售,不托人買賣,公子盡避說個價錢。」一邊繼續說著,忙將人請了出去。這房間還是少待為妙。「我們到前廳坐著談吧。」
三人走後,房間梁壁上一抹淡影逐漸轉濃,而後輕飄飄地自牆上走下來……
三天後,馮雲衣搬進新居。連同阿福,只帶了八名僕佣。
「少爺,咱們就這麼匆匆搬出馮家莊好嗎?」阿福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嘟噥著。一要是讓大小姐知道了,一定氣得馬上殺進蘇州城找你算帳。」
馮家莊距離蘇州城不過兩個時辰的腳程,駕馬車一半時間也用不到,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少爺執意搬出馮家莊另立門戶。
「你別擔心,她現下沒這個時間理我的事。況且,姊夫會幫我攔著她。」馮雲衣漫不經心地回話,一邊命人拆下珠簾,搬進自己親手繪制的山水屏風。
「欸,少爺,你該不會是因為大小姐逼你成親,所以才趁她生產時搬家吧?」阿福繼續和主子閑聊著。「其實,少爺,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親了,大小姐那麼能干,肯定能幫你討到一房好媳婦。」
馮雲衣沒回話,將裝在木箱里的書冊一本本取出來。他本就不是話多之人,尤其不喜多談自身的事。
偏偏阿福是那種話說不停的人,就算沒人應和,也能自言自語說得好不快樂。
「少爺,說到娶媳婦兒,你還記得蒲員外那個呆傻女兒的事嗎?听說最近蒲老爺又找了好些人進府,那蒲小姐已經十七歲了,還沒有人上門提親呢。」
「想不到你挺了解蒲家的事嘛。」馮雲衣挑高眉,冷冷涼涼拋來一句話。
「哎唷,少爺,這一年來蒲家的事早已傳遍整個蘇州城了。」言下之意是他太過孤陋寡聞了。「唉!想來那蒲小姐也真可憐……」說著,停下手邊的動作,搖頭嘆氣了起來。
馮雲衣眉頭挑得更高了。「你是真同情她,還是想去做那蒲家的女婿?」
阿福頓時紅了臉,心虛地笑道︰「唉呀,少爺,我怎麼會做那種事呢!你可別小看我阿福啊,我可是個有志氣的男子漢!」哈哈……干笑再干笑。
「是嗎?」馮雲衣淡淡地回了句。阿福跟在他身邊九年了,他對他可是十分了解,只要他翹個,他馬上知道他心里在打什麼主意。
「少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阿福是打定主意服侍你一輩子了,絕對心無二志!」趕緊舉手對天,一副忠心可表的樣子。
他承認啦,他是不小心起了一絲絲那樣的念頭,畢竟做了蒲家的女婿,從此吃香喝辣、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只要是正常男人都難免會蠢蠢欲動嘛!只不過,想歸想,從至今無人答應婚事看來,那蒲小姐的情況八成挺嚴重的;況且,人家蒲老爺也不是隨便阿貓阿狗都可以、完全不挑的。
老實說,他也只是想著好玩。這輩子他是不會離開少爺身邊的,自從九歲那一年跟著娘賣進馮家為奴時,娘便囑咐他要好好伺候、照顧少爺,不得有半點閃失或怠慢,娘親切切的交代,他可沒一刻忘了。
馮雲衣只淡淡睨了他一眼。「好了,別說這些了,再不快點整理,太陽快下山了。」
「哎呀,我差點忘了!」經他這麼一提醒,阿福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馮雲衣皺眉。
阿福沒回答他,圓球似的身材咚咚咚地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手里捧著一碗上面浮著紙灰的清水,另一手持著柳條走進房里來,嘴里不知喃喃念著什麼,然後開始以柳條沾了水,在屋里四處點灑著。
「你在做什麼?」馮雲衣眉頭皺得更深了。
「哎唷,少爺,你先別吵我,我現在做的事情很重要,等會兒你肯定會感謝我!一阿福背對著他在房里走了一圈,很慎重地重復著同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