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唔……啊!」
繩索本就粗糙,再加上裝了水的汲桶頗有分量,火兒單手本就拉得夠吃力了,再加上不熟練和一個不小心,繩索在掌中突地松開,等于是狠狠地刷擦過她的掌心,莫怪乎會刺痛得讓她輕喊出聲了!
「痛……」她急急將手兒舉抬到唇邊,小口、小口的呼著氣,好一會兒後她仍是不死心,又開始動手放下繩索,再度重復著放桶、汲水、拉起的動作……
「涮——」
但這回是她自己腳跟不穩,繩索再度自她的掌心中松開,粗糙的摩擦幾乎要磨去了她掌心的一塊皮膚!
「好痛……」她咬著下唇,一滴清淚淌下頰側。
忍著嗚咽的沖動,她猶不死心,胡亂將手掌往身上的衣服拍了拍,第三度去握住繩子……
一心一意和汲桶「開打」的火兒,完全沒有發現有道視線正在看著她。
不過是打些水,有這麼困難嗎?視線的主人面色很寒的扯動一下嘴角。
「噢……」
一而再、再而三,這下子可變本加厲的慘了!那綁在滑輪上頭的繩結不知怎地松開了,整個汲桶都「撲通」一聲落了水。
「糟了!」火兒呆呆地喃喃,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視線的主人哼了一聲,微微瞇起眼角。
怎麼辦……怎麼辦……火兒挫敗地跌坐在地上,瘦弱的身形看起來疲倦不已,她有一種「寡婦死了兒子」——沒救了——的絕望感。
好啦!這下可好了!火兒呀火兒,妳真是沒啥能耐啊妳!
想著、想著,她突然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決計不是什麼愉快的笑聲,而是有些苦、有些澀,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嘲弄!
愈笑愈啞的,她一直笑到完全沒聲音了,才垮下肩頭、垂下頸子,看似隨時都會被一陣風給吹拂得融化般!
視線的主人大大一震。
呿,沒想到自己竟還有這般悲風傷月的情緒?思忖間,他仍牢牢地被火兒的一舉一動吸引,沒有發現自己看得移不開視線。
唉!只得先回去睡了吧!等明天東窗事發再來請罪!火兒如此告訴自己,別無他法的,她踅回來時的方向,慢慢地跛行回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由相反方向走出一個人影並且接近水井邊……
***
月亮終于往西踱下了天幕,很快的,太陽榮登天際的寶座。
「什麼?失手把汲桶落入井中?」一大早照例早起忙著煮飯,周嬸兒邊抽空對著追新來幫忙的火兒喳呼起來。「妳是怎麼著?沒做活就在偷懶,沒放屁就在放屎?!丁老頭,跟著她去看看怎麼回事。」
「噢!」被點到名的老頭子應了一聲,拿起一枝嵌了勾子的木棍,示意火兒帶路,準備去撈起那只「蒙難」的汲桶。
可火兒走到那口昨夜里「失事」的水井邊時,嚇了老大一跳——什麼落了井?根本就是好端端地放置在一旁的地上!而且連那粗糙的繩索都好端端地綁在滑輪上。
「是這口井?」丁老頭見火兒呆掉的模樣,問道。
「是……不不不,不是的。我明明就不小心把桶子……我們再去另一邊瞧瞧。」火兒認為自己走錯地方了。對,一定是的!
可一一檢查其它的水井後,火兒倒是開始嚴重懷疑起自己的神識了?別說是有一只桶子落入井中!就連只蛾子也沒浮在水面上,每口井水水面都干干淨淨、透透明明的,像在嘲笑火兒當下不解的怔忡。
「我看是你昨晚沒睡好,發了夢。」白跑了一趟,丁老頭沒好氣的說。「走了!回去做活吧!」
***
深深吐納出第三口長氣,紅玉拿著托盤的雙手總算沒顫得那麼厲害。
一步又一步,她頂著桐月夫人的拜托及希望,往東面的廂房走去。
「大少爺。」終于來到了廂房門口,紅玉輕軟軟的喚著。「大少爺,請您來開個們吧,送早飯來了。」
房內沒有響應。
「大少爺。」清了清喉嚨,紅玉繼續喚道︰「您听見了嗎?奴……奴婢給您送早飯來了。」
還是沒有響應。
「大少爺……」怎麼辦?里頭怎麼始終沒個應聲啊?如果門始終不開,她要一直這麼杵在這里?
「大少爺——」不死心,第三回喚聲才剛開始,就倏然被一記由身後傳來的聲音截斷。
「妳甭白費力氣了,我的好姑娘。」
我的好姑娘?紅玉皺皺瓊鼻,當下就決定要討厭這個口氣如此輕薄的聲音的主人。
她半旋過身,看見自己幾步遠的地方,一個年輕高大、綠眼帶笑的男人,以一種慵慵散散的神態注視著自己。
「我來猜猜,妳肯定是新來的姑娘,要被派來『服侍』大少爺的吧?」綠眼男人一語中的,趁紅玉訝異地眨睫時欺近,將臉探到她的鼻尖前,駭得她不禁往後一退,手中托盤也差點拿不穩。
「你、你是誰?」她沒料到自己退,他居然也跟著邁進!
好不要臉!紅玉嘟著唇,一雙水瞳再怎麼用力地瞪都沒用,一雙長睫再怎麼眨都沒用——這家伙沒因此就消失或識趣地模模鼻子走人!
「別管我是誰。」男人嘻笑著整張臉,甚至冷不防伸手模向她的酥胸。「妳就別去『服侍』那個里頭的大少爺了,來『服侍』我吧!」
「啊!」紅玉在驚嚇之余,倏然松開了雙手,托盤險些應聲摔地——如果不是一只大掌,像是預料地實時伸出,輕輕松松捧個正著,肯定就是摔成一地的稀巴爛。
不過紅玉已經管不了這許多,她被這突然出現、又大膽輕薄她的男人給嚇得只想竄越過他的身邊,逃命去也!
「唉唉唉!好姑娘,妳想往哪走?」年輕男人就是存心的,一手托盤,一手更輕輕松松就圈住她。
男人的手勁不知比女人大了幾倍!紅玉瞬間成了在老鷹爪下掙扎的小雞。
「放、放開我!」紅玉發現不管雙手怎麼用力,都扳不動那一只似乎是黏在腰際上的大掌,不禁又羞又惱。「你這個、你這個登徒子!我、我要喊人了!」
「喏,」男人不僅沒被恐嚇到,反而還咧嘴開心地鼓吹著!「喊吧、喊吧!把桐月夫人喊來告狀吧!到時她發現妳連給大少爺送個飯都做不到——妳說,會不會給妳趕回關內去?」
會!
紅玉想都不必想這可能性——不不,那不是可能性,而是必然性了,咬咬下唇,她忽然發現這男人真是絕頂的,絕頂的——唔!好人家閨女不能說那個字眼的……不過他真是絕頂的、絕頂的……
「混蛋!」
「哦?」年輕男人右眉一挑,「混蛋?我嗎?」
啊啊!紅玉倏地抿緊雙唇,又懊又惱自己居然真的月兌口而出……好……好不雅啊!她整張臉蛋都紅了。
紅玉再氣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挺有骨氣地把身一轉——
「早飯?」兩個字,一句問號,將紅玉的腳步硬生生釘住,猶豫沒多久,不得不……注意喔!是「不得不」停下來。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紅玉踩著重重的步伐踅回他面前,仰首看著這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伸出雙手。「還我。」
「還妳?」男人听見她的話,反倒把托盤舉得更高了些。「這是妳的嗎?讓我瞧瞧……咦?妳名字是寫在哪兒,我怎麼沒瞧見?妳叫什麼名字?」
「紅玉。」嘴溜話出口,她立即恨不得咬斷自己長舌。
「紅玉?好名字。」男人細細咀嚼這兩個字,然後斂下一張正經八百的神態。「好了,妳可以走了。早飯我會給妳送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