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身女人香 第23頁

「不用我轉,他已知道那是玩笑話。」

「那他為什麼不聯絡我?」我把蘇敏敏誣陷他跟我坑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張力,「盡避蘇敏敢把話說得很難听,但我還是相信他的清白,我每天守在電話前等他,結果呢?他卻來個一定了之。」

「吳小姐,駱偉之所以這麼做,有他個人的考量。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哥威脅他,如果他再跟你聯絡上的話,他會把照片公開,讓你見不得人。」

我嘲諷著駱偉高貴的舉止。「算了,他是擔心他的親人被我拖累吧!」

「不,他是真的擔心你。賠錢事件之後幾天,他對你有誤解,但後來他想通後,決定查清你哥的底細,他這才發現你們這對有錢兄妹根本是陌路人,而你,吳念香,跟他第一任的女朋友安安是繼姐妹。這六個月來,當他把你當成知心朋友吐露真心話的時候,你似乎忘記跟他提這一點。」

我無奈地咬牙,莫可奈何地說︰「我以為,這一點並不重要。」

張力語帶抱歉地告訴我,「恐怕對駱偉來說,很重要。」

「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勢利,于是把別人設想成勢利眼防著,瞞著我的身份不提,也是想確定駱偉不是沖著錢來。」

「我想駱偉跟你是同病相憐,他寧願朋友交他這個人,而非看上他的萬貫家產。

此外,他私下跟我透露,他覺得你們之間發展得太快了,他出國這段時間,可以給彼此一點時間降個溫,等他理清頭緒後,他會回國跟你請罪。」

第八章

我已無法自我排解困擾了,連日來一波接一波的突發事件讓我身心俱疲,我覺得好累好累。我想著蘇敏敏,但因為從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對我的傷害其實不比我對她的輕視來得多;我怨著我叫哥哥的人,但因為我體會出人可以選擇朋友,卻不能選擇手足的無奈後,他給我的打擊也不及我對他的冷嘲熱諷來得重。

辭職在家的那段日子,我閑著沒事就向李懷凝和趙空姐訴苦。

「為什麼愛他會是這麼多災多難的一件事?好似全世界都在詛咒我異想天開。」

「我多希望他能現身告訴我真相,親口跟我解釋他不告而別的原因,而不是假他人之口叫我滾蛋。」

「他說過不介意有我這樣集財貌于一身的女朋友的,為什麼他不看在錢的份上回頭來找我?

「只要他肯花言巧語,我吳念香願意蒙住雙眼,把一切財產轉讓給他。」

李懷凝和趙空姐見我三天兩頭像棄婦似地囈語一長串,總是眼帶同情地唱著雙簧。

趙三說︰「醒醒吧!這樣粗線條不體貼的男人,既不會臨危救美,又不懂得把握時機,要他做啥用?」

李四說︰「就是啊!海里那麼多尾魚,又不欠少他這一‘偉’。」

趙三說︰「鮪魚?」

李四說︰「尾,尾巴的尾!」

趙三說︰「沒錯,沒錯,何必單戀一尾魚。」

她們不知道,其實我多怨他一天,惦念也隨之加深,等不到他消息的遺憾,聚積醞釀成濃烈的相思,我覺得全天下已沒人能體會我的心情。

我開始從食物上尋找慰藉,只要我清醒著就是不停地吃,從早吃到晚整整三天,我吃到再也裝不下食物後,開始嘔吐起來,這一吐簡直就是一發不可收拾,我吐到無物可吐後,轉而吐酸水。

這時李懷凝與趙空姐見事態嚴重,直接聯絡上我父親,強行把我送入醫院吊點滴。

我父親吳文敏從他的老友黃副總那里得知一部分的發展,但還是想從我這里得到印證。

案親與我哥的關系本來就不融洽,我雖然討厭我哥,但不願再為父親添白發,于是聳肩說︰「減肥過度。」

經過一周的健康檢查與診斷,醫生作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告訴我父親︰「我恐怕令媛患了厭食癥。」

醫生對了一半,我不僅厭食,還厭生。

經過這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戀後,我已元氣大傷,令我不解的是,對事事抱持懷疑論調的我,與駱偉之間的一段並非刻骨銘心到難分難舍的地步,回想從前種種,我們文明到沒牽過彼此的手,就上床行周公之禮,我甚至不覺得我們墜入情網過。

我想是我累了,我的自尊嚴重地受到打擊,不是始于駱偉與蘇敏敏,而是源自于我年幼不受母親重視的挫折感。

我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帶著我和哥哥回北投外婆家探親,全家人到後山散步賞櫻。我那時才兩歲半,一百公尺的距離對我而言等于一公里,我走得很累喊著要媽媽抱我,媽媽說我是個大女孩要自己走,但等我哥抱怨腿酸後,媽媽卻二話不說地把哥哥抱起來。

我當時已敏感地體會到母親對我的排斥,但為了討好母親,我咬牙忍淚,靜靜掐著媽媽的裙子走路,就連我的雙胞胎表哥們好心地提議要用手架一個轎子端著我走一程時,也被我拒絕了。

那時我知道大人都這麼想我,多別扭不討喜的小女孩啊!小小年紀就逢人持戒心,難怪不得媽媽疼!

多年來,我已學會用灑月兌來保護自己,直到遇上駱偉後,我恐怕又墜回與我母親的尷尬模式里——愈想討我愛的人的歡心,就愈是惹人嫌憎。

如今,我躺在一張幽白的慶上,對事對情對物皆無欲後,以往老死不相往來型的親友竟一個個持了花籃聚到我病房里來,一時之間花團錦簇,房里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好不熱鬧乎。若再抬入幾座用菊花滾邊的啤酒罐山和香煙冢的話,這病房不就儼然成了我吳念香回光返照的故人同樂交誼廳了嗎?

我安慰自己,如果我真的翹頭駕鶴覽訪中原名山大澤的話,最糟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了。後來我才知道,最糟的情況在後頭。

吳念宗,那個只長我一歲的哥哥終于大駕光臨了。

「吳……念香。」他一改以往盛氣凌人之姿,欲言又止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無視他那半張被打腫的左頰與黑色的眼圈,扮著假笑告訴他,「親愛的哥哥,真對不起,小妹我還沒用地活著。」

他一時不知如何接口,只能僵坐在那里打量我縴弱的手臂,好久才笨拙地將手上的保溫盒擱在一旁,補上一句,「這是香姨幫你熬的蔬菜湯,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我調開目光,瞪著我那兩節躲在薄被單下的膝蓋,應他一句,「我這幾天有吃的,只是不太能消化進去。」

他听了,人僵在椅子上,「你……會活著吧?」

我聳肩,反問他,「我如果死了,你不就無煩惱了?」

出乎我意料,他慚愧地垂下頭,跟我道歉。「念香,對不起,我沒料到事情會這麼嚴重。我想找爸談,告訴他我很後悔做錯這件事,但是他把我擋在門外,拒絕跟我說話,他要香姨轉告我,你若活不成,他要把我活活打到死。」

看著我哥像驚惶失措的小孩般認錯,我才了解此刻的他其實跟我一樣,缺乏安全感,我怨他佔據母親的愛,他則恨我霸佔了父親。我們這對兄妹其實是一樁失敗婚姻下的犧牲品,我們的人格發展似乎都有一點不太正常,若說正確一點的話,根本就是畸形。

我平心靜氣地看著我這個稚氣猶在個性剛烈的哥哥,心里提不起一絲恨,但若要撇掉舊日的恩怨跟他談同情,那也實在辦不到。

「你臉上的傷是被爸打的?」

「怎麼可能!他連見都不見我了。」言下之意,只要我爸肯見他,他寧願挨揍,當棒下孝子。這樣認輸,對一向爭強好勝的他是絕無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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