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亂說話。」敢說你姊姊,皮癢了,馬步多蹲兩時辰,揮劍千次。
「大師兄……」好痛呀!又不是他仇人。梅雙峰一臉委屈,要哭不哭的扁著嘴。
漠生往小師弟背上一拍。「男子漢大丈夫要挺起胸膛,不能為了一點小事沮喪,以後你姊姊還要靠你給她撐腰,你要是立不起來,誰能讓她依靠。」
一說到姊姊,他馬上小胸脯一挺,揚眉抬顎。「姊姊,你放心,我一定比你更凶殘,讓人看見我就繞道走。」
呃……這是不是有點矯枉過正,什麼不好比比凶殘,她也不想凶名在外,只是脾氣急了點。神情無力的梅雙櫻往大師兄那兒一瞟,在自家人面前她一向是嬌滴滴的菟絲花,遇到事就由大師兄解決,她躲在他身後數著數,看幾息了結。
「峰哥兒,姊姊給你帶了你最愛的長戟,精鑄師打造的絕品,上一回姊姊就下定了,這一次帶回來了。」可憐的弟弟,姊姊補償你,看在你一次又|次被大師兄糊弄得團團轉的分上。
咱們才是親的,不忍心你泥足深陷。
「真的嗎?」他喜出望外。
他要有自己的武器了!
「真的,花了我五百兩。」天殺的貴。
不過比她的赤焰九尾鞭和大師兄的青鋒劍,還是便宜了許多,他們的劍和鞭中加了天外飛石,刀砍不斷、火燒不融,堅硬得能劈山碎石,化骨為沙,堪稱神兵利器。
「姊姊,以後我賺了銀子還你,不過我還小,再等我幾年。」他先是說得認真,而後咧開嘴傻笑。「姊姊,你剛回來先去休息,我去接鏢隊要我的削天長戟。」
姊弟倆都是急性子,他話一說完就往武館外邊跑,急著拿他自行命名的銀戟,連最喜歡的姊姊也不管了。
「剛剛才說他長大了,這會兒又說自己小,咱們峰哥兒缺少磨練,明天起多跑幾圈練武場。」小孩子定性差,要安排更多的體術磨他的性子。
聞言的梅雙櫻好笑地睨了大師兄一眼。「那是我弟弟哪!你可不可以別把他當猴子耍,大師兄,你心眼也挺黑的。」
「對你不黑。」全然坦白。
她得意的翹嘴。「那當然,因為我比你更黑。」
暗下黑手她又快又狠,準頭沒話說,便讓人措手不及。
漠生勾唇一笑。「這有什麼好比較,瞧你樂得眼都眯了,咱們不黑人,要大度。」
听出話中話的梅雙櫻笑得更歡了,小指勾著他尾指,神態自若。「我都听大師兄的,做個心地善良的人。」
看她嫻雅的面露真誠,他都要相信她的話是真的,沒半句虛假。「最好如你所言,我也能省點心。」
她嘴上是一套,說得頭頭是道,讓人信之無疑,一轉頭又是另一套,古靈精怪得叫人招架不住。
「哎呀!大師兄信我一回,我真心悔改了,絕不再冒冒失失讓你擔心,你瞧我多聰明伶俐,哪會是做傻事的樣子,我不陰人就是別人祖上有德了,誰家沒燒高香拿我大作文章。」她不以為然的撇嘴,露出嬌俏又討好的神情。
大掌反握小手,輕輕包覆。「寶兒,我們的事也該準備了,等秋收過後大家都清閑些時,我會向師父提一聲。」
他多想把她變成他的,一刻也不想等,她越來越出色了,美得像邊城一朵最嬌艷的花,他怕這朵花被人摘下。
隨著日積月累,漠生對看護十幾年的小師妹情意漸深,他不知道自己的愛有多少,只知少了她的日子,他的心不再跳動。
「大師兄……」一向大剌剌的梅雙櫻居然面色潮紅,有幾分小女子的羞意。
「漠生大哥,你回來啦!這一趟出門累不累,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弄了藥膳給你補補身……」
才過了垂花門,難得展現一回女兒嬌態的梅雙櫻紅暈未褪,一道茜紅色的身影迎面而來,嬌聲如鶯,軟中帶膩,企圖把「多余的」人擠掉,那抹笑靨甜得猶如春花開。
只是她未能如願。
學武之人身手何其矯健,又是常年在外走動,對周遭發生的事非常敏銳,對方的身子剛一撞過來,兩人便心有靈犀地往側邊一移,讓她撲了個空。
「劉半翠,你是把整瓶香粉往身上灑是不是,還是你鼻子壞了,聞不到濃嗆的味道。」
太香了,香得令人頭暈目眩。
好厲害的毒,殺人于無形。
「姊姊怎麼這麼說話,你是嫉妒我生得比你好看吧!你不能怪漠生大哥多看我兩眼,看看你一身勁裝,一點姑娘樣都沒有,哪個男人敢看你。」她眼中有著嫌棄,自認為女子當如她一般,溫柔婉約,宜室宜家。
梅雙櫻翻了翻白眼,劉半翠的自說自話讓人很無言。「誰是你姊姊,我姓梅、你姓劉,八竿子打不著關系,你少自我陶醉了,就你連我一根腳趾也比不上,裝什麼大蒜。」
她一听,泫然欲泣,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連拭淚的帕子都掏出來,往眼角一按。
「姊姊這話好不傷人,我們怎麼就不是姊妹了,我娘是你爹的枕邊人,按理說咱倆是姊姊妹妹沒錯,你不認都不成,這是事實。」
劉半翠是花姨娘的女兒,只比梅雙櫻小一歲,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可她老當自己是梅家小姐,眼光高又不肯屈就,家無恆產的還不要。後來不知為何就盯上高大健壯的漠生,有意無意的暗示她願意委身,讓他快來提親。
可惜妹有情、郎無意,徹底表錯情,她做再多的明勾引、暗誘惑都是拋給瞎子看,人家完全不理會。
可是劉半翠絲毫不死心,越挫越勇,認為漠生只是欲拒還迎,不好明著私相授受,她再加把勁便可以水到渠成。
「想惡心人回你自己屋子去,什麼枕邊人,不過是個妾罷了,你還能蹬鼻子上眼嗎?你劉半翠和劉青松只是我家收留的窮親戚,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日後你們各自嫁娶,我梅家不會出一份嫁妝、聘禮,自個兒勤快些,自食其力。」
隨著劉家姊弟的長大,梅雙櫻一直防著他們兩人,她不給絲毫的銀子,讓他們蹦不起來。
可是父親正值壯年,不可能身邊沒有女人,偶爾也會到花姨娘屋里抒解一下,在她哭窮的淚眼下,才鬧騰一回的他不好板著臉不給,就會心軟的把身上的銀子隨手一掏。
食髓知味的花姨娘便不時地向梅承勇伸手,而且越要越多,貪心不足,要到讓梅雙櫻起疑心——她爹的銀子花得太快了。
她這一查,查出端倪,心里有氣卻隱忍不發,暗使了一招狠招讓花姨娘再也要不到銀子。
斧底抽薪的辦法是她不再給父親現兩,他出外花用全部掛帳,再讓商家憑條子來武館結帳,她一放話出去,全天水城的大小商鋪,包括擺攤的小販莫有不從。
沒法再要到錢的花姨娘對梅雙櫻恨得牙癢癢的,不過手邊已有數巨兩銀子,也存點底氣了,對女兒是極盡的打汾,耳提面命讓她眼楮利一點,找個好人家當少女乃女乃去。
「姊姊……」劉半翠聲音柔得快滴出水,嘴里喊著姊姊,不安分的眼兒卻直飄向漠生,要他為她做主似的。
「去去去,別攔路,誰家沒幾個髒東西,該去彌陀寺求些淨水驅驅邪氣,免得門庭生霉。」晦氣。
「漠生大哥……」見梅雙櫻拉了人就走,心有不甘的劉半翠追上去想把人拉住,卻被冷漠揮開。
「請自重,我跟你不熟。」什麼玩意兒。
「漠生大哥,我的心意……」你當知。
不等她矯柔作態,漠生目色狠厲。「想讓我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何顏色嗎?」
聞言的劉半翠臉上血色頓失,驚恐的連退三步。
第六章 護鏢上戰線(1)
「江湖救急、江湖救急!快,跟我走,我要托鏢,你給我找齊人,馬上出發,不得延誤……」
無賴性子不改的林芷娘風風火火的沖進威揚武館,熟門熟路地長驅直入,延路還不忘笑臉和熟人打招呼,面一轉又殺氣騰騰,活似來討債的債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萬夫莫敵。
知情的人會心一笑,側身一讓,不做攔路的壞人。林家大小姐如今是赫赫有名的小神醫,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大夫,人生在世誰能沒個病痛,總有求于她的時候。
不過她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知之甚詳,打小看到大的孩子,為人有禮、性情溫和,就是對醫理執拗了些,只要一踫到和醫術有關的事就入魔,不吃不喝也要琢磨出結果。
「什麼江湖救急,不懂不要亂喊,瞧你急得像要重新投胎似的,是哪一味藥又缺了,逼我上山下海給你尋了來。」她每回的大事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同樣的情形來過幾回就處變不驚了,根本不是個事。
偏廳里,只有林芷娘、梅雙櫻和漠生三人。
林芷娘忿忿地瞪了梅雙櫻身邊的男子一眼,非常惱火地收回落空的手,每邰是他礙事,真討厭。「邊關亂起來了,胡人偷襲,莫將軍連夜派人到仁善堂買大量藥材,嘉言關的藥材吃緊,怕不夠用。」
一听是莫將軍,原本神色閑散的漠生立即肌肉緊繃,深幽的雙瞳迸出厲光,唇片抿成一直線。
原來這位從三品的雲麾將軍不是別人,正是漠生的親娘舅,他娘的弟弟。當年便是莫將軍千里迢迢去了京城,冒險將他偷出來交到梅承勇手中,怕被人發現他的存在,因此斷了連系,連暗中關心都不敢,擔心那個女人察覺,一路尋來斬草除根。
甥舅相認源自燕七相贈的千頃土地,找不到人開荒的梅雙櫻便想到邊關駐軍,二十萬的兵抽調一萬應該還有得商量,反正平時不打仗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做些農作勞動筋骨。
當年她和漠生真是膽大包天了,一人一騎夜奔到嘉言關,找上駐兵的校尉,校尉再層層通報上去,誰知出面的竟是莫不還莫將軍,他一眼就認出自己許久不見的外甥,鐵漢也有柔情的一面,頓時抱著他哭嚎一陣。
後來莫不還听到他們的請求,略沉吟一會便點頭,抽出一萬將士開墾播種,為時三年,每年換一批人,論調三回,之後便不再借人下田。
只是邊城也缺糧缺得慌,不能無償借兵,因此兩相商量後,既然開荒頭三年不用繳糧稅,鼓勵荒田重置,那就五五分,一方提供土地、一方出人力,共創雙贏局面。
不過一年才收一獲實在太少了,于是梅雙櫻又讓人試種冬小麥和玉米,以及短期的雜糧
作物,像黃豆、芸薹、花生、芝麻、土豆、白菜、大白蘿卜……雖然是一般農家賤物,但量多,幾樣種上幾百畝,收入也相當可觀。
而且有一半是用于邊關將士上,個個都過了好年,至少不是啃干糧過日,黃豆、芸薹菜籽、花生、芝麻都能榨油。白菜腌制、蘿卜炖湯,油香噴鼻,現煎玉米餅、炒土豆絲、烤豆渣餅,把腌白菜包在餅皮里一卷,吃得燙舌也一口接一口,搶手得很。
難得邊關不缺糧,梅雙櫻也賺了不少,但為了長久之計,她拿出一部分銀子在土地上蓋屋子。她想駐軍走了之後就招些長工,按工計酬,她不養佃農,太難管了,要是有個偷奸耍猾的,不讓他種怕又是鬧事的剌頭,專挑是非,可放任不管又不甘心,她的地為什麼由人當大爺。
因此雇佣方式最方便,干多少活領多少工錢,不干活回家吃自己,她沒本事養閑人。
不過還沒等她貼出告示,不少老兵和傷將以及之前輪耕將士的家眷找上門,他們願受雇于東家,銀子可以少一點,但希望能分點糧食,稅後的一、兩成也好。
梅雙櫻想了一下,覺得可行。千頃土地本就是白得的,她拿的也心虛,不如用在有功將士身上,工錢照算,每年再得兩成糧食,兩成糧食捐給邊城駐軍。
在天水城,梅雙櫻是惡霸都怕的震天虎,可是在那些受惠的人眼中,她是怒目菩薩,還有人為她立長生祠。
幾年下來,土地周圍居然自成村落,前前後後多了七個村子,他們也非常勤奮地把附近無主荒地也開出來了,漸漸形成處處有稻香、畝畝見麥穗、老人在大樹下乘涼,抽著水煙說當年的景象,孩童也在田梗里玩耍,追著大黃狗,笑聲一串又一串。
當在京城的燕七听到屬下的回報時,他愣了許久,而後神情復雜的放聲大笑,手往曾經斷過的腿輕撫。
果然是人才,真不想錯過。
「所以你要雇用威揚武館的鏢隊護送藥材?」她也太大手筆了,軍需用品也有人敢搶嗎?
「我只信你們。」林芷娘的語氣中帶著某種隱晦的意味。
見她似有隱衷,一向不插手姑娘家事的漠生略顯急迫的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頓,接著憤慨。「其實不只我們仁善堂來人了,和順堂、春風藥堂、一支藥堂……一些有能力供藥的藥堂都出事,他們的藥在半路被劫了。」
「什麼?」劫藥!
「那是救命用的,怎麼能跟保家衛國的將士搶,搶藥的人太可惡了,天良泯滅。」林芷娘都氣哭了,兩眼發紅。
「知道是誰干的嗎?」無法無天了,連天水城的天都敢捅破。
「要是曉得誰干的,早叫知府派人去剿了,哪會由著那群猖狂的惡人一再犯案。」有威揚武館的武師在,天水城好些年沒發生這麼大的事了,真叫人氣憤。
天水、陵山兩地各有百姓自組而成的民防團,因此所謂的盜匪行徑從未入得縣城,大概他們也自知不敵,不敢與民防團硬踫硬,因此在出城後的兩城交壤處伏擊。
出其不備,讓兩邊人手都來不及救援。
「我們剛從蘇州回來,對這幾個月的情形不太了解,你再說清楚點,好讓我們有個方向。」那些人不可能憑空出現,肯定有人接應,他不希望是自己人走漏消息。
有內應,這是他不願看到的事。
「還說?不是趕快出鏢,救人如救火,絲毫猶豫不得,你們多耽擱一會兒就有成千上百的兵士死于無藥可救。」她是醫者,只管救人,其他的事她想管也管不了。
漠生朝自家小師妹看了一眼,意思是你擺平,他對解釋不拿手,尤其是小女子,完全是不跟人講道理。
也就是有理說不清。
會意的梅雙櫻瞅瞅不知嚴重性的林芷娘,開口壓下她的聲音,不讓事態擴大。
「我們是人不是神,好歹歇會兒喘口氣,我們帶的鏢隊尚未進城呢!一時間要找人也要先看誰挪得出手,不是你要出鏢就能出鏢,事前的準備就是一門功夫。」她都快累死了,連著數日騎在馬上,多想躺平好好睡一覺。
他們付出的是全神貫注,把命掛在刀口上,時時刻刻都不能分心,稍有疏忽,人貨兩失,那不是他們想要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