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真有股沖動想承認自己正是那專管天下禮樂規矩的禮部尚書,看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是什麼?是什麼?」她甚至用指頭猛戳他的胸膛,擺明了得寸進尺兼大吃豆腐。「你說呀,你倒是說說看呀!」
沈隨風尚未開口,一旁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史翔突然醒覺過來,趕緊跳出來善盡護衛之責。
「大膽!」史翔臉一板,煞氣自然畢露。
曹綠袖嚇了一跳,立刻後退了兩步,小臉微微發白。
不知怎的,沈隨風方才雖被她頂得一口濁氣上涌,可是眼見她粉女敕的臉蛋露出害怕的神情時,他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以大欺小,太不厚道。
他先是對凶神惡煞的史翔使了個制止的眼色,別過頭來,正要和顏悅色地勸慰她幾句,沒料想到她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呃……」被她這麼一哭,沈隨風頓時手足無措。「等、等一下……」
「哇……像你們這種上等人就只會欺負我們這種苦命的青樓女子,嗚嗚嗚……可憐小女子我今年還沒滿十六,淪落風塵也是不得已,你你你……」曹綠袖哭得呼天搶地。「居然還想白嫖不付錢?當我們青樓妓女就可以隨意任你這種上等人糟蹋的嗎?」
什麼?
沈隨風一呆,史翔也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突然四周擠滿了打抱不平、氣憤填膺的圍觀民眾,個個掄起袖子摩拳擦掌。
「看不出長得人模人樣的,原來是個白嫖不付錢的婬棍!」張屠戶亮出殺豬專用的牛耳尖刀。
「光天化日竟敢當街佔人便宜,小子你有錢逛大街沒錢嫖妓,居然還要人給你睡免錢?豈有此理,戲文上說‘人面獸心’,指的就是你這種死不要臉的王八蛋吧?」面攤王老兒抽出 面專用的水火大棍。
「天哪!長得這麼俊的公子哥兒居然是個色膽包天的壞胚子,這世界究竟是怎麼了?教我們這些未出嫁的美女還活不活呀?」猶待字閨中的李三姑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慢、慢著。」沈隨風英俊臉龐有些蒼白,終于意識到情況不太對勁,連忙試圖解釋,「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鄉親們滿臉殺氣騰騰逼近上來。
「爺,好漢不吃眼前虧,屬下覺得咱們還是先走為上著——」史翔臉色古怪不安地悄悄拉了拉主子衣袖。
「可是……」沈隨風眼角余光瞥見那個哭得唏哩嘩啦的小丫頭竟對他扮了個鬼臉,不禁勃然大怒。「她——」
「嗚嗚嗚,可憐我上有個八十歲姥姥,下有十八個嗷嗷待哺的弟妹,被推落火坑賺皮肉錢已經是百上加斤、苦上加苦了,嗚嗚嗚……你還當街要我給你白上?天哪!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曹綠袖扮完鬼臉後,繼續哭爹喊娘嚎啕不絕。
「等一下!她明明就是裝——」沈隨風憤慨不平地喊道。
「扁他!」鄉親們熱血沸騰地一擁而上。
在兵荒馬亂間,個兒嬌小的曹綠袖自人海中鑽了出來,用袖子擤了擤鼻涕,笑咪咪地回頭看著那兩個「強搶民女」的倒楣鬼被群情激憤的鄉親們淹沒了。
「想跟小娘我斗,再去修練一百萬年吧,哈哈哈!」她說得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第2章(1)
「挽翠樓在哪里?」
以沈隨風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天才腦袋,要記住一個小小的人名樓名地名,自然是易如反掌。
雖然英俊如皓玉的臉龐上,鼻孔塞著兩條止血的白棉絮給活生生破壞了畫面,但廳上卻沒有一個人敢笑。
因為他們向來溫文儒雅的禮部尚書破天荒臉色鐵青,頎長挺拔身軀緊緊繃著熊熊怒氣,目光射向之處,人人倒抽涼氣,個個噤若寒蟬。
他們家年輕有為的長官平素雖然是個恂恂有禮的好脾氣君子,但好脾氣不代表沒脾氣,尤其是當他百年難得一炸的硬脾氣爆發起來的時候,肯定有人要倒大楣了!
「你們個個都是老京城了,難道沒人知道挽翠樓是什麼地方、位于何處?」沈隨風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眾人冷汗直流,不約而同將求救的眼神投向整個禮部最老實最敦厚最好欺負……呃,是好說話的人——
氨尚書王大人接收到眾人既熱烈又沉重的期待目光,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呃,回大人的話……」萬不得已,王大人只得硬著頭皮蹭出來捱炮火,陪笑道︰「那個……下官曾听說過——是听說,絕對不是親身體驗過——京城好像有條春街,春街里又好像有間勾欄院,名字就叫挽翠樓的……當然,這純屬‘听說’,下官也不知是不是……還請大人明鑒。」
「是啊是啊,下官們也‘好像’听說過有這麼個地方,不過下官們自然沒去過。」
「沒錯沒錯,那種婬亂污穢的煙花之地,非但有辱人格還有礙官聲,下官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那種聲色場所。」
其他大小闢員連忙附和,人人臉上滿是「一片正氣唯天可表」的慷慨激昂表情。
沈隨風懷疑地看著他們。
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不過,他也明白由古至今——尤其是本朝,向來將吟詩作對、附庸風雅這等晉人之風,和流連秦樓楚館飲酒招妓冶游扯在一塊兒,根本是防不勝防,禁不勝禁。
看來,現下若再不有一番霹靂雷霆掃蕩,恐怕這股詩風就要被生生染黃成歪風了。
若非如此,光天化日、天子腳下,又怎會冒出個不知廉恥為何物、口唱婬詞穢曲,還大膽戲弄朝廷命官的頑劣女子來?
想起那張看似天真俏皮卻邪惡無比的小臉,沈隨風心頭怒火又是一竄,迅速蔓延灼燒了起來。
真是傷風敗俗,莫此為甚!
就在這一刻,他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為重整道德、提倡禮儀,我們禮部非大刀闊斧為朝廷為天下百姓好好整肅這頹唐婬邪的風氣不可。」他緊握拳頭,英俊臉龐布滿熊熊燃燒的決心。「就從挽翠樓開始!」
「啊?」大小闢員登時驚呆了。
他眸光掃向眾人,「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不,沒問題,沒問題。」大小闢員猛然搖頭,滿面堆笑。
曹嬤嬤,請你自己保重啊!
曾經去過挽翠樓喝花酒……呃,是純聊天的官員們,紛紛在心頭默默為京城第一老鴇「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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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翠樓,華燈初上。
「見——客——啦——」
但見大門一開,曹媚娘嗓子拔尖地拉長了音,四周描紅點翠的鶯鶯燕燕們登時嬌涌而出。
穿過花團錦簇的前院向正樓邁進的各色高矮胖瘦賓客們,色眼瞬間亮了起來,口水就差沒流了滿地。
「哎呀!王老板,您怎麼好久都沒來了?」小翠花偎著胖胖商賈,滿臉不依。「人家想您都決想出病來了……」
「小美人,我這不來了嗎?」胖胖商賈婬笑得合不攏嘴,光明正大地模了小翠花一記。
「憋很久了吧?今晚爺一定幫你消消火,哈哈哈!」
「嗯,王老板不正經。」小翠花笑得花枝亂綻,白女敕小手卻直往他胖胖的大肚腩上下游移挑逗,壓低了聲道︰「奴家今夜可不讓您睡喔……」
「高——老——爺——」一旁的小紅杏也不服輸,眼尖地瞟見老相好,嗲著聲就黏上去了。「小杏兒等您好久了,您愛進的鹿鞭湯已經給您炖下,還在爐子上溫著呢!」
「果然還是你這小可人意兒最知道老爺的脾胃。」高老爺笑呵呵地輕擰了下她的桃腮,暗暗將只小銀錁子塞進裹住兩球豐腴的粉紅抹胸里,湊近她耳畔道︰「給你買胭脂的,可別叫那曹嬤嬤給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