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波瀾不興,「未曾听過。」
等宋孟德一行人走後,他的屋內鬼魅般的出現了鷹翼的身影。
「那老家伙認出你了。」鷹翼沉聲道﹕「當日在戰場上,你和他一定交過手。」
鸞鏡的手心不知何時泌出一層汗,他緩緩啟唇,「四年多前和鳳朝那一戰,鳳朝的首將便是他。雖然戰場上我向來都戴面具,但是……只怕他是認出我的聲音了。」
鷹翼面帶異樣地沖看他眨眨眼,「怎樣?要我派人殺了他嗎?」
「不。」他斷然否決,「他現在只是狐疑,沒有證據便不會公開說什麼,我若是殺了他,豈非欲蓋彌彰?」
「無名,你以前下手可不是這麼瞻前顧後。」鷹翼冷幽幽地說﹕「是因為你已經把自己當做鳳朝人了,所以才對鳳朝的臣子心軟嗎?但是你別忘了,你的血液里永遠流著的都是大氏國的血。」
鸞鏡望向他,「殿下,我若是徹底忘了我是誰,不會讓你留在我的府邸。你的存在才是對我最大的威脅,不是嗎?」
鷹翼哼道﹕「你把我留在這里,是怕我對你的女皇不利吧?就近監視而已。唉,其實我何必這麼費心費力地勸你走?只要我去和你的女皇說出你的真實身分,你自然會乖乖地跟我走。」
「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那麼,我保證,你帶回去的只是一個鬼魂。」鸞鏡的目光一冷,像是簫瑟的冬風已經提前吹入了他的眼中。
雲初濃面對一個年老的婦人,微笑道﹕「王嬤嬤,听說您在宮中許多年了,是宮里資格最老的人。」
她誠惶誠恐地說﹕「老奴十五歲進宮,至今已經五十余年,不敢說資格最老,但年頭是比較長的了。」
雲初濃進一步探問﹕「那您應該認得靖錦王爺吧?」
「不敢說認得,只是見過幾次面。」
「靖錦王爺……長得什麼樣?」
王嬤嬤回憶道﹕「他的個子很高大,人長得挺氣派的,不要說我們一般奴婢,就是皇室中人也鮮少有人敢靠近他。」
「這麼說來,他和鸞鏡王爺倒真是兩種性格。」
「是。」
雲初濃想了想,又問﹕「靖錦王爺被貶逐到長月島時,帶走的家人多嗎?」
「只有當時正懷有身孕的夫人,還有一些老僕吧。」
「那些老僕有您認得的嗎?」
王嬤嬤想了下,這才說﹕「王府的管家張通是我的同鄉,以前他陪王爺入宮時,我們曾經說過兩句話。」
雲初濃笑意更深,有備而來的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塞到王嬤嬤面前。
低頭一看,竟是張一千兩的銀票,不禁又驚又怕,連忙跪倒。「太子妃若有什麼吩咐就請盡避開口,這錢老奴不敢收。」
她低聲吩咐,「拿著吧,我的確有事求您。這個月您就可以離開皇宮,返鄉了,對吧?您的家鄉很遠,我想派人送您回去,順便在路過長月島的時候,請您幫我找幾個人回來。」
王嬤嬤一愣,「太子妃想找誰?」
「找……鸞鏡王爺的家人,任何認得鸞鏡王爺的人,只要您能找到,這一千兩銀子就是您的,您可以踏踏實實地拿著這筆錢安家養老。怎麼樣?」
盯著那張銀票。猶豫了很久,王嬤嬤終于抵檔不住誘惑,勉勉強強地答應了,「老奴……願意試試。」
這幾天鸞鏡忽然開始作夢,他已經很久無夢了,夢中的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多前,大氏國與鳳朝的戰場上——
人死後,會是什麼樣的?
那叫無名的自己,站在戰場的邊緣,看著眼前無數的尸體,心中泛起一絲悵然。
「將軍,太子殿下要您快點過去。」有士兵叫他。
他走到太子長空的馬車前,躬身道﹕「太子有何吩咐?」
「無名啊,敵人的大軍都已經撤退了嗎?」
「是的,已經撤了,但只怕會卷土重來,所以請陛下還是盡快撤離。」
長空說﹕「我要是走了,這戰場就留給你壓陣,葉將軍會留下來幫你。」
太子出乎意料的好脾氣讓他覺得疑惑,可他還是恭恭敬敬地遵命而行。
他知道葉將軍是長空的心月復,他想長空之所以留下葉將軍,還是對自己不夠放心。于是他請葉將軍走比較安全的地方,自己率領一小隊士兵,正面迎敵。
大敗鳳朝宋孟德之後,他即刻命手下撤退。
這時葉將軍帶著人過來接應,對他大聲喊道﹕「無名,那邊的路已被鳳朝的人封堵了,走這邊」
葉將軍所說的路徑是一處密林,他不疑有他,帶著人便沖了過去。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密林之後,是一條等待他的不歸路……
驀然驚醒,冷汗直流!
夜深入靜之中,鸞鏡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原來他也會有恐懼之心?原來,他不能因為換了個名字和身分,就以為自己能高枕無憂。
「鏡,怎麼了?」九歌的聲音響起,讓他一驚,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藉著屋內灑進的月光,他看到那道熟悉的縴細身影正緩緩向他走來。
「九歌,你怎麼會在這兒?」昨夜他沒有入宮陪她,此刻他是在清心苑。
九歌已經走近,手中還捧看一杯茶,坐上床沿,「我在宮內睡不看,想起母後被氣到病了的事情心里就很煩,你這兩天又沒入宮,我就過來找你了。」
他接過茶杯,揉著太陽穴,「天啊,九歌,現在……至少是二更天了吧?」
「三更。」她笑著糾正。
「你就這麼跑出來了?女皇陛下,你總要顧慮一下旁人的看法吧?」
「你知道我向來心中只要有了你,就想不到旁人了。」九歌輕撫著他的臉,「鏡,你剛才作了惡夢嗎?怎麼臉上都是汗?」
鸞鏡躲開她關切的眼神,捧著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只是夢到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你是說在長月島時嗎?」她靠著他的肩膀,一對了,我還記得你以前給我唱過一首歌,那是長月島的歌吧?再唱一次給我听好不好?」
他嘆道﹕「這麼晚了,你想吵到誰啊?」
「就是因為這麼晚了,誰也不會吵到,所以才叫你唱啊。」她軟語央求。
他向來拿她沒轍,只好輕輕地在她耳邊唱響那首古老的情歌。「哎——是誰把明月掛在天邊?是誰把大海留在我的腳畔?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頂,山花開了又謝,明月碎了又圓,究竟我心上的人兒啊,何時才能把家還?」
「我喜歡這首歌,它真美。」九歌心滿意足地贊嘆,「就是曲調和我們鳳朝的歌謠不大一樣,因為長月島靠近外邦的緣故嗎?」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不回答,是因為無法回答。
這首歌並不是鳳朝的歌,它,屬于大氏國。自大氏建國以來,無數的青年男女藉由這首歌傳情達意,他第一次為她唱這首歌時,就已在心中確定了對她的感情。
這時候的他有些忐忑,或許,這首歌將為他們種下了不可預測的禍根……
「真是豈有此理!膽大包天。」
九歌看到今早送入宮的密信,不禁大怒。
「這幾個狗屁將軍,仗著自己有點軍功,居然敢在皇城鬧事」她將那封信遞到鸞鏡面前,「你看看吧!這是九城提督剛剛叫人送來的。」
他接過,但並沒有打開,而是平靜地說﹕「我已經知道了,是吳遷和宋孟德那一干人聯手鬧事。」
「你知道了?知道了怎麼還能這麼平靜,一點也不看急?」九歌瞪看眼楮,「鏡,這不同于以往的朝政糾紛,以前只是動動嘴皮子、搖搖筆桿子,但是這一次人家是實實在在地要騎到我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