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兒 第27頁

"你最棒我的場。"他說。

我用指頭揩掉眼淚,微笑說︰"我真喜歡你的音樂。"

"多謝。"

一個有如此藝術造詣的人,不可能有不完美的性格。

他嘆口氣,"你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將來不知誰來照顧你這樣復雜的情意結。"

說到找對象,真是頭痛。男人,男人穿得好有什用?西裝領帶配得十全十美,

皮鞋皮帶都是名牌又有什用?惶然坐在地鐵中,看到孕婦不讓位,看到孩子也不站

起來,學問好有什用?外表美觀有什用?

心地好,愛護婦孺才是主題。表面功夫,只要過得去便算了,打扮時髦又有什

用?說話玲瓏又有什用?會得玩又有什用?

他問我︰"什樣的人才會追到你?"

我笑,"你把我說得公主似。有緣分的人便同他在一起,"我向琴陝陝眼,"在

下雨天踫見的有緣人。"

他莫奈何,笑了。

我自己一個人徒步回家,才花十分鐘,與他這接近,有什辦法感情不突飛猛

進?

九月十五日︰近日來皮膚很滋潤,不知為什,面孔像是褪了層糙皮,顯得滑女敕,

我很為此高興,看樣子去掉黑氣,運氣要改觀矣。

堡作上也較為順利,同事覺得做不到的瑣事,交給我手里,莫名其妙便完工,別

人是否覺得我有功不打緊,但自己心頭很輕松。

約好小周後午膳,她驚訝,"你好漂亮!"

"是嗎?"我模模面孔。

"是不是在戀愛?"

"沒有!"

"你一向對私事很守秘,有了男朋友也不說出來。"

"真的沒有,如何說呢?"

"那你怎會在忽然之間標致起來?"

"哎,小姐,你不讓我化個靚妝?"

"不,"小周後很堅持,"這絕對不是裝修出來的門面,這發自內心。"

"你算了吧你。"

"叫我發現了我就不放過你。"

我只是笑。

"見過行方嗎?"

"沒有,"我不在乎,"他好嗎?"

"他說你現在都不听他的電話。"

"他有女朋友,"'我說,"還要我?"

"鬧翻了。"

"怎會?"我訝異,"打得火熱,我以為天雷打也打不開。"

"'她用他的信用附卡花得過龍,他翻了臉。"

"這事你又如何得知?"

"哼!"小周後冷笑一聲,"當事人總是怪友人多舌多嘴,一切消息還不是他們

親口說出來的,不然誰知道呢?"

"你要管當事人保守秘密呀!"

"朋友有什義務替他保守秘密?他不想人知,就不要說,你不讓他說,他才會

心癢而死,憋成大頸泡,所以,做朋友的借出耳朵已經仁至義盡,其它的,管它呢!"

我笑,這倒也好,這套歪理倒是有真理存在。

"你呢?好事近沒有?"我問她。

"別提別提。"她雪白的手亂搖。

她的腿也是雪白的,並沒有穿襪子,十只足趾涂著鮮紅的宏丹。

我說︰"穿襪比較禮貌,我看過一篇報告︰女性若要升職,不可忽視儀容,不能

貪圖涼快,要穿襪子。"

"襪子?哈哈哈哈,"她幾乎沒笑倒,"我從沒听過這好笑的報告,做工只要

拍好馬屁,擺好姿勢,同襪子也有關系,哈哈哈哈。"

我搖搖頭,同小周後說話,有時候真是自取其辱。

我結帳,她猶自在那里問我在什地方按摩面部等等。

我心中忽然想︰她不是一向最有辦法嗎?忽然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呢?以前我差點

沒把她封為偶像。

現在看起來,小周後是個膚淺的、有風塵味、喋喋不休、沒有什真本事的女孩

子,在本市,同類型的女郎很多很多。

當日下班,去到琴吧。

不見琴,我問侍役︰"他人呢?"

他們黯然說︰"進醫院去了。"

"什?"我至為震驚,像是被人在嘴里塞了一大把精鹽。"為什進醫院?"

"他一向胃不好,熬得太厲害,這一陣子每每做帳做到天亮,吐起血來,便完全

崩潰,便只好把他送進醫院。"

"什醫院?"我的心自胸口中跳出來。

"養平醫院。"他們說,"六○七號病房。"

"我馬上去。"我同伙計說,"有什叫我帶的?"

"你去就好了,"他們很安慰,"我們都走不開,他也不能吃什,不必帶東西

去。"

我匆匆趕往醫院,身上還全副披掛,辦公室裝束。

也無暇買什花束水果了,只想快見到他,希望他無恙。

琴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閉著眼楮在休息。

這是我第一次在陽光下看清楚他。

他並不是美男子。光是長得美有什用?

一雙手放在胸前,手指是縴細的修長的,就是這雙手,彈出美麗的樂章。

我走近,靜靜坐在他身邊。

他眼皮動了動。

"琴。"我輕聲叫他一聲。

他微笑,並沒有睜開雙眼,"你來了?真的是你?"

"是的。"我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

"我剛在想,如果你能來看我就好了。"

"我來啦,你沒有怎樣吧?"

他欣喜地睜開眼楮,"小事情,胃出血有什關系?"

"胡說。"

"休息幾日便可出院。"他笑。

我扶他斜斜靠在枕頭上。"我嚇得五髒六腑都倒轉了。"

"真的?"

"你不相信還是怎地?"

"我從來沒看你穿得如此斯文過。"他取笑我,"看,套裝、高跟鞋,還化了妝

呢!"

"剛下班。"

"平日見你,都是馬尾巴拖鞋牛仔褲。"他說。

我也笑,"你呢,這是我第一次在琴吧以外的地方與你見面。"

"以後也許可以選醫院以外的地點。"他也笑。

我放下了心,看來無大礙。

"工作辛苦嗎?"他搭訕的問。

"老樣子。"

"主管好不好?"他顯得很關心。

"不是壞人,警務署肯定沒有他的案底,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看不得我們略閉一

點,非得變幾百個法子,叫我們如沒頭蒼蠅的奔撲,他才滿意,雖然不是他發的薪水,

但他精忠報國,要替老板把我們的力氣榨盡。"

"都一樣。"

"有一日我做了主管,可能更壞,"我笑,"這才是最大的悲劇。錯不在人,而

是那個位置,任何人坐上去,就迷失本性,以擾民為生。"

他看著我微笑,我有點尷尬,自嘲說︰"你看我的宏論多不多。"

他說︰"不不不,我愛听。"

我笑,"看來,你是我的知音,我也是你的知音。"

琴的面孔忽然漲紅,沒想到他臉皮那薄,時代的進步把人訓練得老皮老肉的,

熬孺都不會臉紅。他真可愛。

忽然之間我倆沒有話說,我又不願意立刻告辭。

幸虧護士送食物進來,我打開蓋子看了看,只是白粥與腐乳,我的天,這怎吃?

"你愛吃什?我替你去辦,未必要遵醫囑吧?"

他說︰"還是听醫生的好。"

我說︰"不必理我,你吃呀!"

"你看著我,不好意思。"

"那我走。"

"不不。"

"我不能看著你挨餓呀!"

琴很為難。

"明天我再來。"我說。

九月二十五日︰一連幾天,我都在下班後以第一時間趕往醫院陪伴琴。

其它約會都一概推辭。

我向護士打听到他可以進口的食物,吩咐琴吧做妥,拿去給他吃。

我們真正達到無所不談的階段。

他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所有的,不過是琴吧的一班手足。他從來沒有結過

婚,可以說是了然一人,同我一樣,生活中最大的障礙是寂寞,不過幾經艱苦,也克

服了,也同我一樣。

醫生說他的癥候可大可小,要注意平日的調理,在醫院中休息了十天八天,他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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