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 第22頁

翁文維迷惑地低下頭。

簡金卿奇問︰「你怎麼了,下個星期我們便可以離開這個冷酷可怕的城市,你反而發起楞來,別告訴我你不舍得這個地方。」

冷酷?不不,美酒佳肴,輕柔音樂,悅耳細語,也都可以在這個骯髒的都會找到。

「你找到資料沒有?」

「找到。」

「你雙手卻是空的。」

「啊,給遺漏在地車里了。」

他有她的地址,少女並不住在宿舍里,小鮑寓屬于她姨丈的投資,暫時做她行宮。

第二天上午他去找她。

鮑寓暖和光亮,屬于另外一個世界,大扇窗戶對牢公園,此刻一片鐵銹色,湖上波連煙,宛如一幅水墨畫。

少女用薄荷冰淇淋招待他。

她不愛說話,他享受到平時奢侈的寧靜。

他忽然願意失蹤,留在她那里一輩子。

翁文維卻沒有那樣做,他忍痛告別,回到自己家去,剛巧來得及听到簡金卿發牢騷︰「唉呀,還是不舍得,一想到是自己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錢,怎麼敢與之作對,花起來手軟,腳軟。」

他忽然發話︰「金錢的確重要,但也不必把它看成那麼大。」

簡金卿詫異地回過頭來冷笑,「唷,听听誰在說話,大少爺,你出去賺賺看。」

一件好事被她夸張成一出悲苦老套的文藝大悲劇,她一手建立的功德獨力又摧毀,他不明白她。

她已經訂好飛機票。

又故意十分刺耳地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出錢。」

他去向少女道別。

少女明快地答應很快會回去看他。

她並沒有食言,真的一有空便飛回去與他相聚。

翁文維與簡金卿回到原居地並沒有同住,他們各自回到父母家中暫居。

翁文維沒有令簡金卿失望,很快找到理想工作,安頓下來,煩燥不安的只是女方。

他的母親說︰「文維,簡金卿是不會放過你的。」

做母親的接過那少女的長途電話,親眼看到年輕人一听到對方的聲音,五官全部發出笑意,天地宇宙統共不存在也無所謂。

翁文維說︰「至多我也供她念四年書。」

「她不會這樣同你算。」

「再加復式利息好了。」

「恐怕她還不甘心。」

「那麼,」翁文維一半賭氣一半要表示決心,「我所有的,也不過是一條性命罷了。」

要待翌年暑假,梁永燊才發覺有這麼一個人。

那時候,翁君已經升了職,搬過家,一洗留學生的寒傖。

  親自為他們介紹,小梁覺得翁君已經盡佔上風。

私底下梁永燊問  ︰「你喜歡他?」

  點點頭。

「他有什麼優點?」

「他崇拜我。」

梁永燊駭笑,「我的天,你不應因這樣的理由喜歡人。」

「為什麼不,你從來不為我著迷,你只待我如好兄弟。」

「友誼才是一切人際關系的最佳基礎。」

  用手蒙著雙耳,「我不要听這種理論,梁永燊即使你不迷戀我也有別人那麼做。」

梁永燊啼笑皆非。

陳曉非身為阿姨,自然知道有這樣的事,便笑說︰「加油啊,小梁!」

梁永燊說︰「阿姨幫幫我。」

「不行,我不能干預任何人的感情生活。」

梁永燊氣餒,「那麼我輸定了。」

陳曉非笑,「拿出勇氣來,追求你的理想。」

「翁某已經在做事,我還有一年才畢業,起碼輸了第一局。」

「三盤兩勝。」

「阿姨真可愛。」

第八章

本市人多地窄,每一個人的事,每一個人都知道。

梁永燊毋需特地撥冗去調查,也已轉接听說,翁文維有未婚妻。

小梁十分震驚,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跑去與陳曉非商量。

洪俊德說︰「我在娶曉非之前也訂過一次長婚,一訂五年,所有的毛病統統跑出來,連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不堪,只得解除婚約,根除煩惱,後來識曉非,不到半年就結婚。」

陳曉非問︰「  可知道有這樣的事?」

小梁皺盾︰「我不曉得。」

洪俊德道︰「婚前越早知道越好,婚後越遲知道越好。」

陳曉非忍不住,「洪先生,你的話可真不少。」

梁永燊說︰「我去同  講。」

「小梁,不可做此丑人,」停一停,拍拍小梁肩膀,「由我來做。」

特別令小梁也在場,陳曉非婉轉公布這個听來的消息。

  輕松得不得了,「未婚妻,真的?」

梁永燊拂袖而起。

阿姨責怪說︰「  ,你的態度太兒戲。」

  沉默了。

「你知道這件事,抑或不知道?」

  總算肯好好回答︰「他一直沒有跟我說起。」

阿姨把一只手搭在  肩上,「他不知如何開口,他同前頭那人全無感情可言,他需要時間。」她一口氣講出許多最常見的借口。

  笑︰「全中。」

事後洪俊德對妻子說︰「她好像不在乎。」

「也許她覺得他倆的關系密切到根本不可能有空間容許第三者的存在。」

「世上縱使有那樣的關系也不值得高興,他們只會得窒息。」

「  盼望得到這種感情。」

「對,她是主宰,你看著好了,她會毀滅一切。」

最惆悵的當然是梁永燊。

他沒有把時間把握好,他認識她那年她還太小,朦朦朧朧、著隱若現的感情沉澱下來,變成友誼,太遲了,在以後的日子里,他仍可客串一個角色,她每遇大悲或大喜的事情,相信仍然會同他分享,但日常生活中閃爍瑣碎的喜悅與氣惱,就與他無緣了。

梁永燊頹然。

  笑,「你這樣哭喪著臉,人們會以為你失戀。」

梁永燊答︰「我才不會為人們一言半語閑言閑語而故作振作。」

「梁永燊,你永遠會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物。」  說得很誠懇。

「是嗎?那麼請你告訴我吳  ,我們是怎樣認識的。」

  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她不記得了。她說不上來。

梁永燊搖搖頭。

他知難而退,假使  找他,他一定抽空前往,要他主動約會,已經沒有這個勇氣,他已意興闌珊。

卻沒有與  家人完全斷絕來往。

他時常往洪家玩牌,曉非嗜撲克,也就是谷稱沙蟹的游戲,梁永燊在周未找上門去,一玩便是一個下午。

洪氏夫婦開頭以為他來打探  的消息,日久見人心,他一字不提,並無是非,曉非十分欣賞。

但是,贏得芳心的秘決,往往與風度、氣量、學識全然無關。

越玩下去,陳曉非越是覺得可惜。

在一個下微絲細雨的復活節周未早上,  被阿姨推醒,她輕輕睜開雙眼,只听得阿姨學她的聲音說︰「不要叫醒我不要叫醒我,我還要睡十日十夜。」

  微笑。

這的確是她的心聲,乘了二十二小時長途飛機,一抵埠放下行李馬上赴約,又支持了一整個白天,算起來,約有兩日三夜未曾休息,回來和衣躺下,直到阿姨推醒。

「有朋友在書房等你。」

「那會是誰呢?」  明知故問。

「快出來看個究竟。」

  連忙梳洗更衣來到書房門前,一聲「梁永燊你好嗎」就要喊出口,卻見到一個陌生女子牢牢地看著她。

  禮貌地辨認一會兒,才問︰「我們見過面嗎?」

那陌生女子反而起身招呼她︰「請坐。」

  掩上書房門,在她對面坐下。

「吳小姐,你不認識我?」

  答︰「我肯定我倆沒見過面。」

陌生的年輕女子有點兒氣餒,「吳小姐,我叫簡金卿。」

  仍然一點兒印象也沒有,等對方提供更多資料。

「你沒有听說過我,你不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

  有點兒歉意,她搜索記憶,沒有,她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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