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當家(下) 第11頁

如今的胡光墉最容不得旁人挑戰他的權威,包括身邊隨他一同起家的人。

隨胡順官好些年了,從最初想借著他這位清朝有名的紅頂商人發家致富,到最後用了心地幫他做生意跑買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不想看著胡順官落得不得善終的下場。

言有意深深一嘆︰「阿四,你去跟胡東家談一談吧!這時候除了你的話,怕再沒人能說動他。」

阿四玩弄著自己的手指頭,生硬掰出一句︰「他身邊有那麼些個能干的女人,誰勸不是勸,非要我出場做什麼?」

紅酒果然是葡萄釀成的,就是一個酸勁,所以言有意始終不愛喝這玩意。

「東家身邊沒什麼女人,當年你在杭州時,他納的那些妾,這些年早已送人了。」

送人?阿四可沒有如言有意所料笑開了花,瞪圓杏目,她厲色問道︰「他當女人是什麼?」雖然在這個年代,女人很多時候也充當禮物的角色,可他不應當如此。

在她的眼里,胡順官該與這個朝代的男人不同。

他沒有清朝男人的腐朽和霸道,也沒有二十一世紀男人的虛情和功利。他該是她想要的男人,像草根一樣充滿韌性,卻又無比柔軟的男人。

懊為東家解釋一下嗎?

好吧,言有意決定做些討好東家的事。

「東家雖弄了那麼些個女人在屋里,可一開始就說好了,那些女人只伺候他,隨他出去應酬,並沒有什麼名分。」

阿四挑起眉梢,擺明不信,「別跟我說艷靈夫人也是沒有名分那一撥的。」騙誰呢?那女人擺明了一副當家做主的勢頭。

「艷靈是個中頗有心機的一個,她一直想通過自己的表現讓東家收他為如夫人——當然,正室她是不用想了。」以言有意對東家的了解,這輩子胡光墉夫人的位置只會為一個人而留,那人還未必肯當。

「可惜努力了大半年,發現東家還是只肯帶她出去應酬,並未納入房中。踫巧安徽巡撫何大人看中了她,想收她填房,艷靈主動向東家提出去意,東家便給了她一千兩銀子做陪嫁,將她風風光光地送進了安徽巡撫的府中。」

言有意指指自己,以示證明,「這人……還是我以娘家送親人的身份親自送過去的。」

阿四怔怔地捧著酒杯,琥珀色的酒潤在她的唇邊,漾起流光點點。

日落月升,每到此時,阿四酒鋪總是賓客如雲。

眾人喝酒談天,連空氣中都流淌著如酒氤氳。深呼吸,不喝酒的也醉了,更何況是有意求醉的人。

阿四站在店中巡視了一圈,今晚店里的客人談得最多的當屬紅頂商人胡光墉進京一事。從他帶的隨從,駕的馬車,到跟班的衣著飾物,再到結交的大人、老板,無一不是人們爭相談論的內容。

談來談去總歸是一句話︰胡光墉實在是太有「財」了!比當下一二品的大員都有體面。

眾人議論聲聲,卻听一女子的聲音分外炸耳——

「這胡光墉有錢歸有錢,可有錢有什麼用?他沒女人啊!」

阿四遙遙望去,說話的女子好像在杭州胡府中有她有過一面之緣的艷靈?!

她正尋思著,旁邊的客人可要抬起杠來,「夫人你可是在撒謊!胡光墉那麼有錢,身邊還會沒女人?這回他進京帶的姑娘、小姐還少了?跟著來的好幾輛馬車呢!」

「那些是女人,卻不是他胡光墉的女人。」說話的女子滿嘴的得意,好似真相全都裝在她肚子里,她這就一顆顆把肚子里那些個能豆子給倒出來,「他胡光墉不缺女人,卻不喜歡女人。你別看他身邊美女如雲,要麼是伺候他的,要麼是拿來送給他結交的那些大人、老板的,從未有過一個女人是留在他身邊給他暖床,陪他睡覺的。」

此話一出,頓時引得下頭一片戲謔的大笑。

這女人說話還真不知檢點。

又有男人叫了起來︰「你這麼了解他胡光墉,你又是什麼人?」

那邊知她底細的早替她報上名來︰「你們還不知道啊?她就是從胡府里出來的,听說是胡光墉送給安徽巡撫何大人的。」

阿四心頭一沉,人真是不禁念,言有意白天才談到這女人,晚上她居然就在酒鋪踫見本尊了。自打來了京城,她便不想再見某些故人,艷靈算得一個。

低了頭,阿四轉向後堂,不想身後竟傳來女人的聲音——

「阿四小姐,您留步。」

阿四悲痛地發現,來的正是她不想見的艷靈。此時若走,反顯得失了臉面,阿四轉身望向她,「客人要喝什麼盡避叫,旁的我這里沒有,酒——有的是。」

「我來這里不為喝酒,卻為見阿四小姐的。」艷靈笑吟吟地瞅著她,一如當年在杭州城的胡府。只是,她再也端不起胡府女主人的架子,「我是艷靈,當年跟著胡光墉的艷靈。你還記得我,對嗎?」

瞧她瞥見她的側面便轉身就走的模樣,不似素不相識。

阿四未做表態,揚起縴縴玉手道︰「這邊人多嘴雜,咱們後堂說話。」

艷靈傲氣十足地望著她,牽起的嘴角掛著挑釁,「你怕我在此鬧事?」

「我一個女子,敢在這京城內開酒鋪,還是專門黑夜里迎客的酒鋪——你說,我怕人鬧事嗎?」

艷靈垂首,跟她去了後堂。

說是後堂,卻是個小院。過了天井,便入了後廳,架上晾了許多西洋人的紅酒,透著月色散出晶瑩的光芒,如珍寶般動人心魄。

最為奇特的是,正中放了瓶紅酒,木塞子已撬開,只是松松地掩著瓶口。看著倒不像滿瓶,卻也不像有人喝過。

艷靈四下打量了一番,不等阿四相請,徑自坐在了客座上,「你這兒這麼多紅酒,請我喝一杯吧!」

阿四著丫鬟從架上取了瓶酒,倒了一杯遞予她,自己面前的酒杯卻是空蕩蕩的,「我雖開酒鋪,卻已久不飲酒。」自打她得知宏親王府里的女人們已品紅酒為每日必做的功課,她就顯少在外人面前喝酒。

艷靈無所謂地晃動著杯子里的酒,待片刻後輕酌了一口,「這酒至少放了十年以上,且制酒那年天必久旱,結出來的葡萄少而干爽,但口味重,所以這酒才得這份干烈——阿四小姐,你倒是很舍得啊!用這麼好的酒來招待我這樣的女人。」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值得我用好酒相待。更何況,在這個年代,我難得找到一位會品酒的女人。」宏親王府里那些女人把品酒當裝飾,如同每日撲粉、描眉一般,妝畫慣了,未必知道哪種裝扮更適合自己,未必知道何為美。

「能得到你的肯定,顯然我的努力並未白費。」

艷靈把玩著手里的琉璃杯,嫣紅的丹蔻敲了敲杯壁,「像這樣的酒杯,胡府多的是,胡光墉四處收集精致酒杯、上等紅酒,可他自己從不嘗的。後來我猜知道他心儀的女子愛喝紅酒,更善品這種洋玩意,所以我去找洋人學了。邊學邊品,好久才得如今這番功夫。」

飲上一口紅酒,她吐露一番心事。

「學品酒的那會兒,我討厭這酒的味道,又酸又甜,喝的時候不覺得醉,喝過好半晌頭卻暈了。那時候我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喜歡喝這種東西。偏生胡光墉就愛看女人喝紅酒的模樣,我投其所好,常請他去我房里品酒。他倒也真的去了,可他卻不喝,光看我一個人在那里喝多了酒亂說話。

「後來,他常帶我出去應酬,尤其是跟洋人做生意,他更是必帶我前去。我以為因為紅酒,他喜歡上了我,欲收我入房。不光是我,整個院里的女人們都這樣以為,以為我就快飛上高枝了。沒想到,安徽巡撫只在他跟前說了兩句,很欣賞艷靈這樣的女人,胡光墉就跑來問我︰可願隨何大人去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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