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刀沒吭聲,她早就起來了。這十六年來,她已經習慣了每天早起練練刀功,練練體能,再去菜場挑選新鮮的食材。這種生活或許再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若是那賦秋真的不肯幫斕彩樓出謀劃策,而她的味覺又恢復無望,那麼用不了多久,她就只好將「天下第一廚」的牌匾連同自己一起送給隔壁的璨湯館。
她不想斕彩樓以這種方式結束在她手上,更不想頂著湯夫人的名頭渾渾噩噩過完這一生。
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活了十九年,她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她不喜歡做廚子,不喜歡每日每時每刻圍著灶台轉。想成為天下第一廚的人不是她,是她爹。
她為了爹活了十六年,爹死後,她為了爹的遺言活了三年,熬了三年。她不能讓斕彩樓成了眾人口中的爛菜樓,她之所以想承擔這場無憂宴,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十九年的心血就此白費,更是為了挽回爹的聲譽和蔡家的聲譽。
她甚至不明白,爹活著是為了什麼。爹之所以學廚是為了繼承蔡家的衣缽,他喜不喜歡圍著灶台轉,蔡刀不知道。她只知道,爹的廚藝沒能成為天下第一廚,甚至沒機會做御廚。他將自己達不到的夢想交給了她,強壓在她的身上,以爹的名義強迫她不能拒絕。
難道說爹活著就只是為了將天下第一廚的牌匾傳給後代嗎?
她不懂,她笨。
一直以來她心安理得地拿無知當幸福,直到昨晚,當那賦秋說他不想幫她重振斕彩樓,不想背上她這個包袱的時候,她的腦袋突然前所未有地清醒了起來。
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和中原才子之間的距離有多遠,她不喜歡如此聰明的自己,她情願繼續當一只不懂情愛的笨熊。
只要……只要他肯背著她這個笨重的包袱一生一世。只要……
「只要妳肯按照我說的去做,賦秋一定會對妳另眼相看的。」
蔡刀被屋子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騰」地站起身,力道之大讓那涼夏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妳……妳干嗎?我只是來送你幾件衣裳,想把妳打扮得更吸引人。」尤其要吸引賦秋那小子。
蔡刀愣愣地看著涼夏手里米白色的衣衫,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這些衣衫看上去好華麗,好優雅,真的是送給她的嗎?
「這些衣裳除了妳,再沒人有資格穿。」涼夏不管三七二十一,拉過她的手臂,先卸下她腰間的六把菜刀,隨即手忙腳亂地為她穿上那套月牙白的衣衫。
半晌過後,涼夏滿意地看著面前的蔡刀,嘴都笑歪了,「我的眼光果然沒錯,這樣打扮妳,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真的嗎?」蔡刀不敢相信地低頭瞅著自己,「這好像是男子穿的勁裝吧?」分明是闖蕩江湖的大俠打架時穿的衣衫,怎麼上了她的身?
「這妳就不懂了吧?」涼夏一副內行人的模樣,「現在流行男裝女穿,妳就是穿成這副樣子才吸引人。等妳穿著這一身,跟賦秋一同走在街上,肯定有很多人會對妳流露出傾慕的眼光。」而且都是小泵娘家--後面這句不說也罷。
這麼美的女子說出這等話來,讓人想不信服都難。可惜這麼多年被人喚做母熊,蔡刀的信心早已被當成熊掌燒了。她困難地點點頭,全當是給涼夏面子。「那……那賦秋會跟咱一起出門嗎?」
上次去菜場買菜,走到半路賦秋就去了書肆,最後還鬧個不歡而散。後來無意間她听聞街上鬧哄哄傳著她死纏著那賦秋的謠言,說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更在意,賦秋會看不起她,會不願意跟她走在一起。壯碩的身材與生俱來,無力改變。她早已學會忽視它對她的影響,只是,這段時間她竟出奇得難以控制自己的心情,是因為那賦秋的關系嗎?
「妳放心,就是賦秋那小子邀你一起出門的。他說要帶妳去選些新的桌椅,眼見著『爛菜樓』也裝修得差不多了,不添些新桌椅將來怎麼迎接重要的客人呢?」涼夏也覺得奇怪,賦秋那小子對古書的興趣遠大過逛街,他竟然會主動邀請蔡刀去街上轉轉,連她這個親姐姐都沒享受過這等待遇呢!
蔡刀眨了眨眼,目光呆滯地凝視著前方。「迎接重要的客人?」她到現在尚未恢復味覺,誰來當大廚招待客人。
矛盾!真是太矛盾了!
一方面,她希望自己的味覺能夠恢復,好讓十六年所費的功夫得以展示。另一方面,她也害怕,若真的恢復了味覺,她和那賦秋這孱弱的聯系會就此斷掉。
她該……她該如何是好?
「好了沒?」
那賦秋的聲音偏巧在這一刻從門縫間傳了進來,蔡刀趕緊收拾好心情,依舊拿母熊的粗神經去應對他的詢問。「來了!」
她猛地推開門站了出去,依舊是大刀闊斧的精氣神。賦秋無意間抬眼望去,頓時愣住了。她……她穿起男裝,分明是豪氣英雄的派頭。這真的是蔡刀嗎?莫非他眼花?
他干嗎這樣看著咱?難道說咱穿成這樣很奇怪?不管了,辦正事要緊。蔡刀撩起衣襟直往前沖,「傻站在這兒做什麼?走啊!」
走!這就走!
苞在邁著闊步,頗具英雄好漢級別的蔡刀身後,賦秋突然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
第七章
「帥!實在是太帥了!」「要是能跟他在一起,那真是死也知足了。」
大街上的姑娘、小嫂子們唧唧呱呱亂成一團,恨不得拿眼神生吞活剝了她們心目中的極品人物。當然,排除那激動的心情,她們的敵意也是不可小覷的,瞧著吧!
「那是誰啊?竟敢站在他的身邊,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與他相比根本是半點兒魅力都沒有,自在世上走這一遭。」
「啊--那死鬼擋住我的視線了,我才不要看那團阿物呢!我要看極品男人,他真的好有男子氣概哦!」
「根本是男人中的--男人!」
極品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那賦秋的眉頭微微上揚,連手中的折扇也收做一團。活了二十二年,他被冠上的好名頭無法計算。被人稱做是「極品男人」、
「男人中的男人」,這倒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難道說,最近因為天氣炎熱,皮膚曬黑的關系,他變得特有男人味?
也不是說他平時沒有男人味了,只是他習慣了耍著手上的折扇,沒事再順順兩鬢的青絲。若不是見到蔡刀的第一天,他那飄逸的青絲被她手中的菜刀無情地給毀尸滅跡,他至今仍有把玩青絲的習慣。
提起衣袖仔細聞了聞,男人味沒聞出來,汗味倒是有點兒。
「那死鬼居然拿袖子遮住我的極品男人,要死呢!」
砰--
俺秋心髒狂奔後驟停,他無法置信地回望那群姑娘、小嫂子,再順著她們痴迷的目光對上身旁男裝打扮的蔡刀。
有些不願意承認的事實被拋在了烈日底下,他……他……他的男人魅力竟然比不上一頭母熊?
老天,你有沒有長眼?
「咱臉上有什麼嗎?」蔡刀滿心彷徨地偏過頭對上賦秋的眼。
從她走出斕彩樓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總有人在盯著她。是因為她和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走在一起吧?
她永遠記得第一次和賦秋去菜場的時候,那些八婆、七姑是如何在她背後嚼舌根的。她知道以她的熊樣,絕對沒資格與風流、灑月兌的那賦秋肩並肩、大步走。可今日她還就橫上了,就跟那賦秋走在一起,她們怎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