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蕪覺得自己還是安分守己比較好,他身子骨不夠強壯,無論是浸豬籠還是剁右手,對他來說跟要條小命沒什麼區別。換個方法問吧!「假設!咱們只是稍微假設一下,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你會無法忍受到要將我趕出離宮?」
「你做了讓我無法忍受的事,我就會將你趕出離宮。」一切就是如此簡單。
平蕪正式放棄掙扎,還是先吃飽這餐吧!說不定吃了這頓就不會再有下頓了,他提起筷子,準備喝口「猛龍過江」。下一刻,他驚叫起來。
「阿呆,你居然吃光了所有的菜,你成心想餓死我嗎?」
這日子……這日子沒法過了!
「阿呆——」
越高歌一聲吶喊,嚇得阿呆連忙將手里的東西丟出去,快步跑到她面前,恭敬地道︰「族長,有什麼吩咐?」
不是他天生奴性,實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他已被賣進了越族,生為族長的人,死是族長的鬼。別說是做奴隸,做姐姐的狗也沒什麼,這年頭活著比什麼都重要,誰讓他的爺那般不爭氣呢!
離歌不想表現得凶巴巴的,可阿呆越是對她畢恭畢敬,她就越覺得自己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威嚴不可。
人,果然是有劣根性的。
「我不是要你幫我收拾離宮的嘛!你在這里偷懶?」
「冤枉啊!」他哪里敢偷懶,又不是想去地底下陪族長的祖先,「爺臨走前吩咐我,幫他把書法、書籍收拾好放在書房里,我正在收拾,一刻也沒敢停。」
原來是這樣!離歌盤算了一下,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你幫我去收抬離宮的後花園,我幫你們爺收拾書籍。」順便看看他平時都有些什麼愛好。
阿呆不敢違抗女皇陛下的聖旨,忙不迭地奔向後花園。離歌懶散地翻閱著平蕪的書籍、書法,按照分類幫他放到書架上。
她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掉出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像是他平日里用來習作的東西。她隨意望去,卻見那一頁的標題用正楷如此寫著——逃避飯錢之六大絕招。
離歌好奇地往下看去,只見平蕪逃避飯錢的六大絕招分別是︰
逃避飯錢頭招︰往去飯莊切莫打前陣,以免被小二認定為最終結賬之人。
逃避飯錢第二招︰切莫主動點菜,避免主動結賬之嫌。
逃避飯錢第三招︰切記慢食細咽,拖延時間直到終于有人忍受不了先結賬走人為止。
逃避飯錢第四招︰離去時要夾雜在人群中,腳步要快而穩,切勿被小二抓個正著。
逃避飯錢第五招︰模索銀袋時需大氣磅礡曰︰「吾今日帶銀千兩有余,然無碎銀結賬,爾等先行墊付,來日余回請。」(注︰該招在同幫朋友面前只可使用一回,再使絕無靈驗之機)
逃避飯錢最終回︰不去飯莊!
離歌忍不住向後翻了幾頁紙,那上面記錄的全是如何在外人面前裝「財子」,如何在土財主面前顯才學,如何將隨禮的花費降到最低點,還有如何躲避官場朋友相約青樓的邀請等等等等。
當初見到他在街尾賣那幅《鳳求凰》,她只當他是一時手頭緊,如今看來他一直都很窮,完全沒有當官的威風。
做官做到這份上,究竟是傲氣還是傻氣,連她也說不準。猛然間,她明白了過來,他之所以想當她的夫婿只是因為越族族長的身份在外人面前意味著無盡的財富。
真的如此嗎?如果真的如此,他恐怕要失望了,他還不知道吧!即便整個越族富可敵國,她依然窮得請不起丫鬟隨侍身旁。
等他知道真相,會不會想退婚?離歌突然覺得胸口像是堵住了什麼東西,怎麼會這樣呢?她不是第一次失去未婚夫婿了,前兩次她只是有些生氣,並不覺得痛苦,這一次也該沒什麼不同才對。
反正她注定了一生為族人而活,本不該有幸福的權利。不該有的東西絕不該去奢望,否則只會自找痛苦罷了,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I!
離歌默默地走進自己的殿宇,展開那幅破損後復又粘好的《鳳求凰》。她不禁感嘆︰平蕪不愧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或許他不及欽九州的智謀,不比那賦秋的瀟灑飄逸,但定有他的風采翩翩。工筆、心意皆讓人感嘆。
握著他的畫卷,她喃喃自語︰「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祭佳人兮,不在這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那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原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這淪亡。」
當年司馬相如借琴訴衷腸,終于見到了卓文君私奔相合,開酒肆結良緣,一曲鳳求凰,一段「文君當壚腥如滌器」的千古佳話感動了多少人的心。
然後呢?然後司馬相如欲娶茂陵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打消了他的意念。這一生她要做多少首《白頭吟》才能換來真正的「白頭不相離」?
她——越離歌不想試也不屑去試。
平蕪拖著虛軟的腳步往縣衙走去,午飯……準確地說是已時的那餐飯完全沒吃飽,想到一直要等到申時才有第二餐飯可以吃,他覺得自己簡直要眼冒金星了。
先去縣衙蹭些點心填肚子再說吧!否則不等完成武後娘娘交代的任務,他直接就可以為皇「效命」了。
「王大人!」
「平編修!」縣官大人滿面笑意地迎了上來,「恭喜!抱喜!能嫁給族長這樣出色的女子,是您一生的福氣啊!」
听到恭喜,平蕪原本還挺開心,只是縣官大人那聲「嫁」讓他的心中涌起陣陣不快。他身為男人,又是才子級別的有志之士,哪容尊嚴遭受這等摧殘。「嫁娶本是雙方之事,能嫁給我,也是她的福氣。」
縣官大人听的不是滋味,到底是下官,又不便反駁,只得找話來搪塞。「平編修怎麼不多在離宮幫幫越族長的忙?這里的事就交給我好了,您放心地回去吧!」
平蕪正色以對,「難道說幫族長的忙會比為武後娘娘效命還重要嗎?」這里的人都怎麼了,全都將她當成女皇般信奉著,她可沒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富奢,跟武後娘娘相比可是天壤之別。
縣官大人也是越族人,容不得別人對族長不敬,「平編修,你從京里來對越州的民俗不太了解。在這里,越族族長的身份是至高無上的。她的才智、行為、決策決定著整個越族的興衰,說句大不敬的話,在越族,她的身份與使命比皇上更尊貴。」
有這麼夸張嗎?平蕪一路奮力考學進入翰林院做編修,他讀的是聖賢書,吃的是皇家飯。這麼多年,他早已習慣了按照皇上的指示做事,以皇令為尊。
不能忍受有人挑戰自己長久以來樹立的觀念,他與縣官大人抬起杠來,「我就看不出越離歌有何過人之處。」
「你哪里知道?」王大人也不允許別人批評自己的偶像,「每任越族族長都要監守貧困,以族人的富裕為考量,只有全族人都富了,族長才能有自己的財產。光是這一點,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做到?更別說還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了。」
什麼?什麼什麼?他剛剛說什麼?
平蕪半塊點心梗在喉中,幾乎噎得喘不過氣來。他猛灌茶水,點心沒吃多少,水倒是喝了一肚子,這會兒可是徹底地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