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是什麼表情?吃驚還是不舍?下官分不清楚︰「是!」
「我不準!」從容想也沒想,月兌口喊了出來,「我不準你去維也納,你考進了東方學院音樂學院,你該在這里讀完四年大學,你這樣就離開,這算什麼?你什麼意思?我不準!我不準!」
「你憑什麼不準?」下官受不了她狂傲的態度,他也是想都不想,直接對著她吼了起來,「院長都熱切歡迎我盡早去維也納留學,好為學院增光添彩。你憑什麼不準我去?你以為你是誰?」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不可以去。」從容霸道地對著他叫,想用音高將他的決定壓下去,「你走了,樂團怎麼辦?我準備了……」
她的準備在這一刻還有意義嗎?她對他,或許早就失去意義了吧?
他留下來還有意義嗎?他對她,不是早就失去意義了嗎?
「你可以跟左岸組成新的樂隊,你根本不需要我。」下官別過臉,哽咽的聲音是因何而來?是因為她和左岸在一起,還是因為自己即將離開?
多說無益,從容只想問他最後一遍︰「你已經決定離開了,是嗎?不要說別的,只告訴我,是或不是!」
她的眼神深深,深入他的心底。如果他們一直能像這樣直接又坦誠,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最後一次,讓他們坦白相又寸。
「是!我已經決定離開了。」
「很好!」從容望著他不住地點頭,風拂面而去,帶走她孤單的表情。她的眼楮亮亮的,不是因為淚,而是因為開心——她這樣告訴自己,「很好!很好!」
轉身,她幾乎是用逃的,逃出了琴房。
沒有追上去,這一次選擇離開的人其實是上官下官。坐在琴凳上,他彈著從容喜歡的曲子,琴凳的左邊空出一大截,仿佛她就坐在他的身旁。
何苦呢?他這是何苦呀?
小桃天生粗神經,她的想法很簡單︰「你不也舍不得離開嗎?為什麼就不能留下來?」
「我贊成下官離開。」老柴扶扶「酒瓶底」,盡顯他自以為是的成熟男人魅力,「這麼好的求學機會怎麼能錯過?相比起維也納的進修,這邊的樂團根本算不了什麼——男人要以事業為重……喲!」
他話還沒說完,一記亂棍就砸在了他的頭上。他模著頭,小桃著她的長笛,嘴里還不斷地感嘆著︰「純銀打造的長笛果然好用,打起人來手感真好!」
好?她還好?他被打得一點也不好。
被打也就算了,關鍵是二十一歲的老柴被十九歲的毛桃打得很沒尊嚴,揉著腦袋,他警告她。
「你再這樣下去,一輩子也當不成淑女。」
「誰要你惡意拆散西方樂團?打你還算輕的了!如果當淑女必須得離開這個樂團,我情願不當。」
下官身邊空出來的位置由她補坐上去,坐在那里,她能感覺到從容坐在鋼琴前的神情︰「從最初吹得跟放屁一樣,到後來能吹出簡單的曲子,直到現在剛剛能加入到你們的合奏中。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西方樂團的成長,為什麼要放棄?我、從容、老柴和下官,我們四個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好不容易將四件完全不同的樂器融合到一起,融合到一首曲子里,為什麼要放棄?我不放棄!我不是男人,我不懂得什麼叫以事業為重,我只知道十九歲的我不會離開西方樂團,不會離開你們。」
音樂可以這麼簡單嗎?
以前老柴以為音樂很復雜,直到加入西方樂團他才知道,原來音樂可以像下官那樣,想拉琴就拉琴,不想拉就玩游戲或者睡覺。
原來音樂可以像從容那樣,即使是在研究藥理,也可以在爬滿化學公式的筆記本上寫著偶爾冒出來的曲譜;原來音樂可以像小桃那樣,將長笛吹得跟放屁一樣,卻依舊樂在其中。
音樂,真的可以這麼簡單嗎?
「我出生大提琴世家,生下來就注定要從事這一行。練了這麼多年的大提琴,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早已證明我沒有天賦,家人也對我放棄了希望。可我不放棄,從開始的不服輸到這一步,我已經不知道我到底是為什麼拉琴了。」
「因為你喜歡音樂,你喜歡大提琴。」下官明白他對大提琴的那種復雜感情,「你不想放棄大提琴,因為你喜歡這樣樂器,即使知道自己一輩子也成不了頂級的演奏家,但這並不影響你對它的喜愛。」
就像下官,從一開始被動地排斥,到漸漸地喜歡,他想要的已經不是獲獎的欣喜,而是讓自己的情感透過小提琴流露人間的這種方式。
音樂,就是這麼簡單,憑感覺演奏你心中的樂符,就像愛——想愛就愛,有愛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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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天下所有的父母,听到兒子即將遠赴國外求學,上官爸媽亦喜亦憂。說了許多出去後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的話,可能是兒子就要離開身邊的緣故,尚未衰老,上官爸媽已經開始回憶兒子小時候的情形了。
「你那時候不肯練琴,哭著喊著說自己好可憐,都沒有童年。那時候你才幾歲?剛上小學四年級吧?也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學來的詞匯,居然會說我們殘忍,我們讓你沒有童年。」
上官老媽笑著搖了搖頭,兒子掛著眼淚,拖著鼻涕哭喊著「沒有童年」的日子仿佛還在眼前,這麼快他竟然已經長成男人了。
「說實話,小時候看你拉琴那麼辛苦,我們也心疼。可老師說你有天賦,我們怎麼舍得讓你錯過,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堅持走下去。」
「你不了解我們的苦心,還把琴摔在一邊。那時候要不是我們逼著你練,今天你也走不到這一步。算起來,當時心狠地逼你練琴還是正確的選擇。」
從很早以前上官老爸就開始感嘆,如果當初不逼兒子學小提琴,而是讓他選擇自己喜歡的道理,現在的上官下官又會是什麼樣子呢?會不會比現在成功,會不會比現在快樂?誰也不敢說。
那些痛苦的歲月都已走過,今天看來,那些痛苦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十九歲的下官可以為自己的過去感到驕傲,爸媽的選擇沒有錯,他的努力換來的是同等的收獲。
可那段路走得並不容易,陪著他一路走來的人更是辛苦。上官老爸相信︰「如果當初你放棄了小提琴,放棄考音樂學院附中,最難過的可能不是我們。」
那會是誰?
「從容。」
上官老媽至今仍記得那一年兒子考音樂學院附中時的情景︰「你嫌學小提琴太苦了,說什麼也不肯再繼續。你總認為考音樂學院是我們的願望,只要你考不取音樂學院附中,我們就不會再對你報以希望。你想毀了我們的希望,所以你考試前一天你離家出走。」
「你們都知道?」下官一直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他的確離家出走,可是在考試的前幾個小時他被從容找到並拽了回去,七年來他還以為爸媽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也許他們錯過了兒子的脆弱,錯過了兒子反叛的態度,但他們再不會錯過兒子離家出走的決心——他的痛苦他們看在眼底,從他決定離家出走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告訴自己︰如果兒子回來後依然不願意學小提琴,他們就順了他的心願,放棄。
「可是當你回來後卻非常肯定地告訴我們︰你要考音樂學院附中,甚至發誓無論如何也要考中。」做父母的,當時就呆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兒子的態度會在離家出走後產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