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江艾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鬧事的是少夫人的娘家舅老爺,誰都看在江蘺面子上忍了過去,正達江艾之意,于是他干脆主動召開這次的談判。
不信逼不出江蘺。
碼頭工人的長老清了清嗓,開始就江府商號惡意競爭的方式作答辯,其他沒跟著調降的商家以董府為首,另外一派自然以江府為首。
短期來看,船主自然是找便宜的工人,節省開支,但從長遠來看,賠本的生意沒人做,而江艾這肯定是賠的生意……想做多久?
不肯跟著隨波逐流的商號生意自然大受影響,總想著模過這段日子之後,好日子就來了,諒江艾多大資產也沒法子這樣流水般的賠下去。
听著兩方人馬的激辯,江蘺始終沉默地旁听,沒有說上一句話。
她心中已有定論。
驀然話風一轉,江艾不懷好意地道︰「那麼小妹你有什麼高見?王法可沒規定不許商家降低價碼的,我們江府成本就是有辦法壓低啊!總不能讓我們去訛那些船家吧!」
席間所有的目光霎時全轉往江蘺身上,一襲櫻花色的綾衣更襯得她的肌膚白皙無雙,縵衫被帛更顯她體態婀娜。
不犯法嗎?律法上言明了,「諸買賣不和而較固取者,及更出開閉,共限價,若參市而規自入者,杖八十……」雖說大哥此舉稱不上哄抬「物」價,但若告上市監,誰輸誰贏猶在未定之天。江蘺微微一笑,「江蘺婦人之見,稱不上什高見,只是想問江老爺一句話︰你,這個價錢想維持多久?」
「你什麼意思?」江艾臉色一變。
「董府能夠撐上的時間,絕對比江老爺所能想象的還要久。」江蘺望著她的母兄長。「听江蘺勸一句話,這般巧詐並非做生意的良方正法。」
大哥無非是想等斗垮了碼頭其他商號之後,便能隨他提高價錢。可人家船家不是傻子,貪你這短期的廉價搬運工是自然的,過一段時間自然會回頭找其他正經營的商號,甚至連考慮換商號都不曾;如同長期與董府合作的幸汛船行便不習過另尋伙伴的念頭。
到時,江府只會賠了夫人又圻兵。
長老听得不住點頭。因為江府的削價競爭,碼頭多了些不三不四的工人,用膳時的爭執也多了,整個碼頭真是烏煙瘴氣的。
「小妹,你別生意輸了人便指責我們用不正當手法搶生意,我們不偷不搶,哪里不正當?」江艾露出鄙夷的神色哼了一聲,「婦人之見。女人還是在家里乖乖相夫教子,何必出來拋頭露面?」
江蘺也不動氣,只是點點頭,「看來今天也談不出什麼結論了。」
「董少夫人……」其他倚靠董府的商號見江蘺似乎有打退堂鼓的意思,紛紛拿擔憂的眼神望她。
「但在江蘺離去之前——嚴奄大叔,把單子拿來。」江蘺拿過一張紙擺在桌面上,「總共四百兩,煩請江老爺付清。」
江艾一把奪過,定楮一看立刻哇哇大叫,「這是什麼見鬼的東西?!」
「昨日,江老爺砸壞了董府商行內的器具,並毆傷了幾位留守在行內的工人,除了賠償商行內部所有損失之外,還得負擔受傷的三位工人的醫藥費;工人養傷期間無法工作,江老爺必須負擔工人這些日子的家計……」
「鬼扯!」江艾沉不住氣一把撕掉那單據,「誰有證據?」他倨傲地睨著江蘺。
董府的碼頭督工嚴奄在心底叫好,冷眼旁觀他們少夫人怎麼整治這個貪心的渾蛋。
「大哥,」江蘺換了稱呼,仍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態度,「這是大哥想上官府理論?」
「你——哼!版官便告官!我江艾怕你不成?」眾目睽睽之下,他怎也不能失了這口氣、丟這個臉!「好啊!你嫁入高門便開始對付娘家了是不是!羅織這種莫須有的罪名來陷害你大哥?你哪只眼楮看到我支使那些人去尋董家商行的晦氣了?有證據嗎?證據拿出來啊!不然也別怪我不顧兄妹之情,告你誣告!」
眾人神色一致鄙夷地看著哇哇跳腳的江艾,哪需要證據?誰人不知那些來找礎的工人是江府新雇來的搬運工?也不知是做啥奸犯啥科的,工錢竟然能壓到那樣低。
江蘺緩緩起身,秀眉微蹙,心里其實是有些為難的。
「要逃了?」江艾以為威脅奏效,態度一轉跛上了天,「要我不告你誣告也成,照這單據上的價錢拿五倍來,我就放了你!否則……傳出去對董府的名聲可不好听哪……仗勢欺人……」
「你——」董引元在旁眉頭一擰,上前一步。
「引元,算了。」江蘺伸手一擋,不注意擦到他手,倏然敏感地抽回手,有些尷尬。「江老爺嚇不倒我的。」
這五年來,大哥的冷嘲熱諷少過一天了嗎?她還不是這樣過來了?況且大哥的威脅……人說打蛇打七寸,大哥卻偏偏總是抓不到訣竅。
「我是知道了。」董引元因為她閃躲的舉動而有一絲的不自然,而這一瞬之間極細微的小動作,很神奇地入了江艾的眼楮。
對這種事他向來敏銳,只可惜無法將之運用到經商上面,否則今日的江府何需向董家借貸?但也難說,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瞄了瞄兩人,露出一抹冷笑,還以為你是什麼冰清玉潔的聖女,結果還不是個小騷蹄子?也難怪,董君廷看來就是個沒啥出息的人。
「快付錢啊,別在我眼前銀董少爺的堂弟眉來眼去——」
「你說什麼?」董引元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地獄里傳出來的,才一眨眼的事而已,眾人也沒見他動作,亮晃晃的劍身便已經櫚上江艾的脖子。眾人包含江艾在內皆倒抽了一口涼氣,江艾更是哼都不敢哼一聲。
「你再說一句。」他陰沉的臉上滿煞氣。
「小小小心……」
「引元,」江蘺瞠大了眼,「快收起劍來。」
這麼多年她還沒見他動過腰上的劍,一直以為只不過是裝飾罷了……
董引元冷瞪了江艾一眼,才把劍放下。「下次再犯,我便削去你那張嘴!」
「是是是是——」江艾忙不迭地點頭,退後幾大步,遠離這個煞星。
江蘺輕聲嘆了口氣,轉向驚魂甫定的大哥,「江老爺,你是不打算繳這筆賬款了?」
模著脖子,雖剛從鬼門關前繞一圈回來,江艾還是不肯松口,「除非你能拿出證據,否則休想我吞下這口黃連!」
證據……並非絕對沒有的,端看是否去找,但……他畢竟是大哥,不願這麼撕破了臉皮。江蘺難過地望了江艾一眼,知道不能長此下去,屆時吃虧的只會是董府,大哥永遠不會懂得何謂收斂。
「拿不出來?」江艾氣勢壯了,「拿不出來就——」
「誰說拿不出來?」一道帶著三分倦慵、七分戲謔的嗓音從飯館門口傳了渦來,逆光的身形看來沐浴在晨曦中,顯得格外有神聖感。
眾人目光一凝,每個眼中皆出現疑惑——
他是誰?
董君廷打了個呵欠,倦懶地靠著門柱,抬腳一踢——
本咚咕咚咕咚咕咚……
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大漢接二連三滾了進來,個個員青臉腫的,好不狼狽。
「噶,證據。」真是亂沒成就感的,三兩下便解決了。
看來打明兒開始,得訓練手下人有幾分防身功夫,免得遇上這種貨色便讓人打著玩的;他看……就選引元去執行這任務好了。
瞧他多好心,避免引元堂弟成天見著江蘺而黯然神傷,早晚郁出內傷來。
「少夫人,就是他們!」嚴奄大叫,「我昨日趕回去時正好與他們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