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蘺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愕然地叫了聲,「相公?!」
董君廷外搭一件銀白絲繡搭護,內著折領胡服,腳蹬長鞠靴,倚門而立,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相公怎會出現在這里?繞過地上的「雜物」,江蘺走至夫婚面前,「相公,你怎麼來了?」
打在月出樓見過相公開始,她再未曾于江府以外的地方正確說是從寢房到膳堂的範圍之外見過相公,終于知道相公的「神秘」其來有出口。
董君廷咧嘴笑道︰「听小麥說你今日要來處理一件麻煩事,我擔憂你嘍!」
聞言,江蘺頰上出現淡淡的紅暈,「妾身謝謝相公。」
「何必說謝?」董君廷抬頭望向目瞪口呆睇著他的一屋子人,奇怪地模了模自己的臉;怎麼,他吃早膳吃得太急了,臉上沾了飯菜?還是他生得太英俊了,讓這些當人家爹、人家爺爺的,想為女兒、孫女抓個乘龍快婿回去?
想了會兒,他決定不要太深究,于是牽起了江蘺的手,「事情處理完了?那我們回府去吧!這里交給引元就行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你、你是董少爺?!」
「不。」他搖頭。
呃?
「在下董君廷,不是什麼董少爺。」他微笑地斂衽為禮,「見過各位。多謝位平日對內人的照顧。」「好說好說……董少爺你太容氣了。」一千人忙上前攀關系。
原來董少爺真有其人,不是董老爺自己說的……哎,真是生得一表人才啊!
董君廷一直面上帶笑地周旋在眾家商賈之間,應付自如,看得江蘺土口嘆弗如︰她畢竟是個女子,八面玲瓏太過便成了狐媚……她還是有夫之婦呢!
「董少爺,那您對于這次的事件……」王記商行王老板忙問道。
其他人一听也靜了下來,想听听董老爺的獨生子有何見解。這情形看在江蘺中,忽然有種嚴重的失落及恍然,不覺抿起紅唇垂下頭。
董君廷先回王老板一個笑容,而後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緩緩說道︰「我夫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各位想想,江府如此能撐多久!這是場耐力賽……諸位何趁此良機放工人們一個假,賞些銀兩回家鄉探望親人。」
「沒生意還得賞錢?」一人提出疑問。
「橫豎他們留在這兒也沒事可做,並需小心江府前來尋釁,就如同傲行昨日發生的事,所以干脆放工人們一個長假,保證他們回來上工之後會比以前更加快。」董君廷始終好耐生地解釋。
眾人想想是有道理,可還忍不住要問︰「那麼是要多久?」
對啊,要多久?總不能放個一年半載吧!
對眾人的疑問,董君廷選擇不答。「夫人,你認為呢?」他望向身旁的人兒。
「啊?」江蘺茫然地眨了下眼,對上夫婚了然的眼神,一怔。
「蘺蘺?」董君廷挑眉笑促。
「……短則一月,長則三月。」她答。
又一人問︰「從何推論出這結論?」
「大河的洪汛期將屆……江府能吞下多少?而他的工人……又能忍受多久?」江蘺說出她的原因。
眾位老板想了想,擊掌稱是。
臉色從頭到尾沒正常過的江艾怒瞪著圍成一團討好董君廷的人們,眼底射出怨毒的神色。
董引元的臉色亦沒好看到哪里去,只是他選擇以冷漠包裝心傷。
「很高興認識諸位世伯,小佷先行離去,這些人便交給引元堂弟……」董君廷很快便從「在下」變成「小佷」,攀關系之速度舉世無雙。
呵呵,在外游走本就要具備點本事,他所追求的並非出世的賞玩美景,而是更深刻的入世了解人生百態。既要入世,他可不許別人視他若無物,想方設法也要讓自己能四處逢源,獲得四方喜愛,日子才好過。
「我不認識這些人!」江艾猛然說道。
礙于嘴巴被塞,地上的大漢們只能咿咿嗚嗚地叫。
相較于江蘺帶著些難堪的臉色,董君廷卻只是聳聳肩,「這交給官老爺評斷,不是我一介小民該管的事。大哥,隨時歡迎你來董府坐坐,別因今日的不快傷了兩家感情?」
他微笑地說道,讓在場人心里都叫了聲︰好厲害!
江蘺抬眼望了下董引元,咬了咬唇,還是輕聲道︰「這里便麻煩引元了。」
董引元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別過眼去。「蘺兒不必擔心。」
他不願將好不容易喚出的名兒收回來,至少——在他仍未確定輸贏之時。
來日,方長。
頂多一個月,堂兄回府還未曾有超過一個月的,所以一個月後便是他的機會!
「相公,你今天怎麼會出現了?」回程,江蘺沒有坐檐子,與董君廷並肩而行。
「不歡迎嗎?」董君廷微笑的反問。
江蘺一怔,帷帽下的表情有絲被看穿的狼狽,她總覺得相公似乎什麼都知道,即使他整天待在芝心院里頭。
對于相公那樣輕易便取得了眾家商行老板們的信任,她確實很吃味。只因為相公是男人嗎?相公一出現,她立即便成了董君廷身邊的配角……她過去五年的辛苦敵不過相公一個笑臉……
董君廷笑著拉下她的帷帽,也拉回她的思緒。「別想太多。」
「相公。」她驀然紅了臉,被人看穿的滋味不好受。「別拿我的帷帽,女子出門……」
「相公我在身旁,你怕什麼?」他笑著將帷帽放在另一邊手臂上,「難得出門,別將眼楮局限在紗巾之下,該多看看這外面的美好。」
她出門的機會絕對比相公所想的要多得多。江蘺瞄了一眼讓他放在身軀另一邊的帷帽,估量了下兩者的距離……還是算了,她不想整個人貼到相公身上,太不端莊了。
「嗯?還不開心?」他違弄地以指刷了下江蘺的臉頰,粉女敕女敕的觸感像是初生嬰兒似的令人喜愛。「那讓我買個東西向夫人賠罪好了?」
想不到他會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向自己做這樣孟浪的舉動,江蘺猝不及防,只能塔著臉頰羞紅了臉瞪他一眼,「相公,這里是大街!」
「有何關系!」他左右看了看,像他娘子這般衣著保守的還真沒幾個人呢!「來來,沒見你插過步搖,插個給我看看吧!」他拉了江蘺往路邊一個小販走去,揀了個綴成紫薇花的金步搖便往江蘺頭上插去,順手拿下了她的金釵。
「夫人,很好看哪!」小販極力夸獎。
「嗯,不錯,就當我向你的賠罪吧!」董君廷滿意地丟下銅錢,又拉江蘺轉身便走。
讓他給拉得暈頭轉向的,江蘺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出了府的相公似乎變得極有活力,與在府內的倦慵不同。
「相公,你還沒回答妾身的問題。」江蘺頭雖暈,該問的可沒忘,「那些人是怎麼就縛的?」
「哎,當然是你相公我把他們一個個捆成粽子一般丟到碼頭去啊!不然他們會自己滾過去嗎?」董君廷嬉皮笑臉地道,使他話里的真實度大打折扣。「咦?離蘺你懷疑嗎?相公我好傷心呀!」
「嘻……相公你別騙人了!」江蘺不禁笑了出來。「妾身沒听爹或譽永、引元提過相公有武功啊!」
「蘺蘺你沒听過嗎?」這可稀奇了。
「什麼?」摘下帷帽的視線確實清楚鮮明多了,江蘺雖不至于明目張膽的左顧右盼,卻也還是掩不住好奇地瞄著四周的新奇東西。
董君廷把她的臉拉回來,「那個我自小便離家與絕世高人一同修行的故事?」
「嗯?是真的嗎?」江蘺眨了眨眼。
她一直以為是夸大其實……咦?不是體弱多病去修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