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喜娘與萬紫、千紅離去之後,她整個人已癱成一團軟泥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婚宴前的籌備事宜累人,成親當天更是累人,她今天壓根兒累到吃不進任何東西,只勉強喝了幾口萬紫偷偷塞給她的水。
她原以為迎親隊伍從甄家到年家距離應該不會太遠,誰知道迎親隊伍不知是怎麼繞的,足足繞了兩個時辰才到,等到轎子落地,她人也差點滾出轎子,所幸她英明,用腳頂住轎門邊緣,否則她今天出了第一次糗之後,接下來便會接二連三的出糗了。
之後,她只見著年靖春的手,見不到他的臉,一直到拜完堂,已是入夜時分。
她發誓她再也不要這麼折騰自己了。
成親這件事已在甄富貴十八歲的心靈中烙下下可抹滅的可怕陰影。
「累死了……」她剛被送入洞房時,被喜娘喂了一些怪東西,疲累的她只知道喜娘口里念念有詞但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而她每說一句,身旁的婢女就會笑。
好不容易喂完了,她也被單獨丟在新房,這時她才得已放松。
她的頭髻又重又痛,但萬紫今早為了避免頭髻散開,用了大量的不知名液體抹在她頭上,才好生固定住她的發。
她承受著厚重的頭髻與她爹不知听誰的話興沖沖訂下的鳳冠,一整天下來,她覺得自己至少老了五十歲。
「唉……」甄富貴嘆口氣,「這麼累,還能有什麼新婚之夜?萬紫跟千紅說的又累又痛一定是因為整天下來太累,所以才會全身酸疼吧?」她打了個哈欠,「年靖春怎麼還不回來?我好想睡呀……」
他們的新居就是原本年靖春所居的院落,新房則是年靖春的臥房改裝,將原本與年靖春臥房相連的一間無人使用的房間打通,變成甄富貴的房間,兩房中間相隔不過一座屏風,浴室是共享的。
就在甄富貴迷迷糊糊、頂著鳳冠有一下沒一下點著頭打瞌睡的當口,年靖春被人扶了進來。
但進來的不只是年全與年家慶,還有兩名客人。
「哎,年當家真是的,喝了兩杯陳年女兒紅就醉得不省人事,人家還說他是海量呢,還不是被我們撂倒了!」甲公子如是道。
「是啊,不過他倒了,這洞房花燭夜……」乙員外表情曖昧地隱去話尾。
這兩人笑了出聲,但年全與年家慶壓根兒笑不出來。
「夫人,主子喝醉了。」年家慶與年全一人一邊扶著年靖春。
「扶到床上吧!」甄富貴扶著鳳冠,壓著蓋頭起身讓位。
「既然年當家的不行了,不如由我們代勞,將嫂子的蓋頭掀起吧!」甲公子調笑著。
「哎,公子,你這就不對了,朋友妻不可戲,你沒听過啊!」乙員外義正辭嚴地喝斥,「不過我們可以借年當家之手,嘿嘿……」
「兩位大爺,請饒了我家夫人與主子吧,今天是主子的大喜之日,這……」年家慶面有難色的擋在年靖春與甄富貴跟前,想勸兩人離開。
這兩人今日一直灌年靖春酒,現在更不懷好意的跟到新房來了,其它客人都不敢來鬧洞房,這兩人不知是喝太醉還是原就居心不良,趕都趕不走。
「哎呀,我們與年當家的是好兄弟,幫一下也不為過呀!」甲公子說著說著,就推開年家慶,抓住年靖春沒力的手,就要拿秤子掀甄富貴的蓋頭。
甄富貴站在一旁,本來不太想插手,但眼見他們愈來愈過分,心里一把火迅速竄起。
「我們想看看肯嫁年當家的女子,是怎樣的『國色天香』。」乙員外特別加重「國色天香」四字,諷意十足,「你們別插手呵!」
「大爺,請別這樣……」年全也想阻止,卻因兩人與年家有生意往來而不敢太過。
眼見秤子就到眼前了,甄富貴看準甲公子的胯下,抬腳就是一踢。
「哎喲!」甲公子手一松,秤子落地,發出一聲輕響,只見甲公子摀著胯下,痛到抖個不停的手指著甄富貴,抖著聲說︰「妳……妳……」
瞧他痛到眼淚直冒,便知甄富貴是毫不留情。
她要不是怕蓋頭掉了肯定拿鳳冠砸他們,「無品之人,趁我家相公酒醉欺負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妳……」乙員外與甲公子兩人互看一眼,頓時酒醒了不少。
「通通出去!」甄富貴雙手扠腰,大吼。
這一吼,不只這兩人,連年家慶與年全也都火速離開,新房的門一合上,便恢復了原本的寂靜。
甄富貴皺著眉瞪眼門口,然後不悅的拉高裙襬走回床邊,伸手戳戳躺在床上的年靖春,「年靖春,你還裝!笑話看夠了,可以起來了。」
床上原本不勝酒力的年靖春,在听到甄富貴微含怒氣的話後,睜開眼,坐起身,眼神清亮,完全不似個酒醉之人,他含笑望著她,「妳怎麼知道我裝醉?」
方才于酒宴上,他不停的被灌酒,雖然他千杯不一定會醉,可也受不住這樣一波接一波的敬酒,因此他只好裝醉被扶回來,卻沒想到有兩個沒品的人等著鬧洞房,本想出手的他在察覺到娘子的憤怒後,便很大方的將機會讓給她一顯神威。
「你跟我拚過酒,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的底限?」她已經又疲又累,還要處理方才的鬧劇,一想她便一肚子火,「我都快累死了,你還放任我被欺負!」
沒有注意到自己語多撒嬌的甄富貴坐在床沿,雙手扶著鳳冠,「你快點把我的蓋頭掀起來,我要把鳳冠拿下來。」
「哪有娘子這般催促丈夫的?新婚之夜,娘子不都含羞帶怯的等候相公麼?」年靖春動作利落的下了床。
「娘子等得夠久了,所以相公請快點。」要不是被爹以及萬紫、千紅三人聯合不斷的耳提面命,她早就自己掀開蓋頭取下鳳冠了,哪還等得到年靖春進房?
年靖春拾起秤子,將甄富貴的蓋頭掀起,眼里映著許久未見、經過妝點的甄富貴,一觸及她眸里的火氣,他卻笑了。
「笑什麼?」甄富貴將鳳冠摘下,覺得頭上的重量少了一半,「呼……終于。」她總算復活了。
「妳似乎一點也不開心。」由于是大喜之日,年靖春並未戴上平日戴的紗帽,而是以紅巾用可笑的方式將半邊殘臉遮起來。
「我本來很開心。」但是在迎親隊伍繞了兩個時辰後,她再也開心不起來了,她抬頭看著年靖春,一見到年靖春那好笑的模樣,噗哧一聲笑了。「你的紗帽呢?」
「我娘說大喜之日還戴紗帽不好,就拿紅巾把我的臉包起來了。」年靖春任由甄富貴將他臉上的紅巾解下,露出半邊殘顏。
「婆婆真貼心。」甄富貴覺得一天的疲累都在這個時候消失了。
年靖春打量甄富貴的裝扮,眼底浮起一抹贊賞。
甄富貴折好紅巾,放在桌上,察覺年靖春的目光,疑惑地回望,笑問︰「怎麼了?」
「萬紫與千紅應該費了不少功夫才把妳變成這樣。」他知曉妻子身邊有兩名隨侍的婢女,而她們千方百計想要將富貴變成一名大家閨秀,可惜富貴怎麼也變不了,但至少,今日她的外表像個十足的當代美人,只是比較瘦。
「嗯。」甄富貴點點頭,提起長及地的裙襬,小心地在年靖春面前轉了一圈,讓他看清她今日的盛裝,「如何?」她雙頰微紅,黑眸晶亮,一身紅衣綴著用金線繡成的圖案,看來十分耀目。
「妳想听實話還是假話?」年靖春故意賣關子,他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她。
甄富貴接過酒杯,迎視年靖春,不知為何心一熱,連帶地,臉也熱了起來,「當然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