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面兩句話來得有些貿然,讓公孫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你指誰?難道是……」
黑衣人抬起手止住他後面的話,「不說這個,我請你來,其實是有件事情要問你。你看,這是什麼?」
他翻起手,打開握在掌中的一個紙包,里面散碎著一些藥渣。
鮑孫低頭聞了聞,面色微變,「是毒藥?從哪里來的?這藥誰吃了?」
「這你不用管,我只想問你,這藥的毒性有多強?是否會置人于死地?」
鮑孫微蹙起眉心,「下毒之人手法高明,一時間我也不能判明這里頭到底有哪幾種藥材,不過毒性並不猛烈,都是緩發的,吃的人如果只吃上一兩天,對身體無大害,但若經年累月的服食,肯定難逃一死。」
黑衣人的眸光乍現出一絲寒意,嘴角卻掛著笑,「很好,多謝了。」
「你……」公孫困惑地看著他,「不是有人對你下毒吧?」
對方沉沉地微笑,「你听說過蠱毒嗎?」
「有所耳聞。」
「我在許多年前就已經中了這種毒,這一生都不可能化解了。」黑衣人的笑容冰冷無色,公孫先是一驚,而後霍然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不是蠱毒,而是情毒,中了情毒的人,一生一世都會與對方牽扯,化解不了。
驀然間,他想起仇無垢,他與她,每年相約的毒局要到何時方休?難道也要糾纏一生一世嗎?
悚然微驚,仿佛江風涼涼地吹過他的心,從里到外都是冷的。
第五章
又是在這蕭蕭林葉之前,公孫將玉笛放在唇邊,那可以穿透黑夜的笛音婉轉而起,甚是纏綿。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林中有道人影淡淡現出,然後是仇無垢的聲音,「現在就來我離愁谷挑釁,不覺得早了點嗎?」
鮑孫淡淡道︰「有事問你。」
「請問,但我未必要答。」她的身影終于清晰,停在距離他身前不過兩三尺的地方。
「雖然你可以不回答,但是為了你的清白,我覺得你還是說實話比較好。近來有沒有再害過人?J
她的眉一凝,「什麼意思?」
「你離愁谷如今名聲赫赫,但是你這一身用毒的本事如果只在離愁谷中,只怕無法施展開吧?」他噙著冷冷的唇色,「公孫家有人中了毒,很像是仇世彥下的手。」
她輕蔑一笑,「那不可能。」
「你為何如此肯定?」
「我母需向你解釋,但我的確肯定。」她的目光停在他手中的笛子上,「從哪里弄來的?我竟不知道你也會吹笛子。」
「本來不會,被迫學的。」他轉著手中的笛子,意味深長地笑,「怕再被人置于死地,向來以為動手不如動口的我竟要去學武功,又為了不讓那些蛇蟲鼠蟻突然襲身,我還要去學吹笛。」
「這麼說來,是拜我所賜?」她的秀眉揚起,「其實你真該感謝我。原本你對毒藥幾乎一無所知,現在卻是解毒的高手,這些能耐在你將來振興公孫醫館時也是大有用處。」
「是要謝你,但我想來想去,唯一能謝你的,就是在今年試毒的時候再贏你一場。今年,該是第十年了吧?」
鮑孫的眸子靜靜地投注在她身上,十年的光陰在彼此的身上都做了不少改變。她早已不是那個嬌小的少女,寬大的衣裝也難掩她玲瓏有致的縴長身材,連那張本來還有幾分稚氣的面容也越來越透出冷艷之美。
她晶瑩剔透的明眸與他專注的目光一觸即分,「十年,你覺得很長嗎?」
「彈指間而已。」他也移開目光,將話題拉回,「毒既然不是你下的,那就算是我請教你吧。什麼毒藥會讓人全身出紅疹,高燒不退?」
「請教?這算是求我吧!」她微笑道︰「若我告訴你答案,我有什麼好處?」
「今年試毒我若輸了,除了命,這支玉笛也一並歸你。」
「原來這支玉笛和你的命是同等份量的?」她低喃之後,仰起頭,「北駝峰的蛇粉,會讓人全身紅疹,高燒不退,嘔吐不止。」
「會讓人渾身散發香氣嗎?」
「香氣?」她想了想,「北駝峰還有種紅蘭花,據說香氣襲人,如果放在蛇粉中可以去除蛇毒的腥味。」
鮑孫釋然地長吁一口氣,「那就是了。」
她斜睨著他,「就為了這件事,大老遠跑來問我?」
「想問你的事情很多,但你不會說,所以我也不問。」他靜靜地沉吟了會兒,抬起眼看著她,「那個言蘿還時常來找你?」
「對她有興趣?」她戲譫道︰「不過要贏得她的心可不容易。」
「你有沒有想過,她天天在江湖上玩命,殺人無數,早晚有一天會把你給連累?」他認真地勸告,「那些恨她的人,都知道她與你是至交,若是他們群起而攻,你這里會成了爭斗的戰場。」
「會嗎?」她無所謂的樣子,「我離愁谷也不是什麼人都來得了的。」
「除了上天,或是入海,天底下讓人去不了的地方並不多,更何況,我十年前就能破解的毒陣,怎知就沒有別人能破?」
「你是怕我提前死在別人的手里,不能為你準備靈藥,所以特意來提醒我的?」
「身為醫者,我應當有顆濟世救人的良善之心。」他噙著一抹難解的笑,「但是如果出事的人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是袖手旁觀看熱鬧好呢,還是推波助瀾出一臂之力,更或者,你本就該死在我手里?」
她的臉色倏然一沉,盯著他的眼楮,片刻後轉身返回密林深處。
但他並沒有急著離開,反而是在原地坐下,悠悠然然又吹起笛子。
清風朗月,樹海密林,有笛聲相隨,未嘗不是件愜意的事情,只是吹笛的人和听笛的人是什麼心情,就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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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孫坐在菊花樓上喝茶。
菊花樓之所以被命名為菊花樓,便是因為它的菊花茶口感甚佳,每日到這飲茶的人很多,公孫喜歡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飲茶,從這可以看到街上的一切,這也是每年他與仇無垢試毒時必坐的位子。
距離他們約定的日子還有幾天,今天他的對面是空的,而他的注意力儼然被旁桌的茶客吸引過去。
那是主僕三人,兩僕站在主人左右兩側,主人則坐在桌邊飲茶。
在集樂鎮這小小一方土地上,能有大人物出現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雖然不知道這主僕三人的來歷,但是直覺告訴公孫,他們來頭必定不簡單。
主人是個面如冠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衣著考究,腰上是把瓖珠嵌玉的寶刀,手上還戴了只翡翠戒指,看上去這個年輕人的心情不錯,他每飲一口茶,表情都是愉悅的,仿佛有什麼高興的事情。
倒是那兩名站在左右的僕人面沉如水,完全是一副保鏢的架式,讓公孫看了覺得好笑。
終于,他過分關注的目光引得那兩位保鏢不悅,其中一人瞪來一眼,喝問︰「看什麼看?」
鮑孫嗤笑,「難道你們讓人看不得?」
那年輕的主人伸手一攔正邁步的僕人,「阿剛,別這麼莽撞,出門這一趟你已經給我得罪不少人了。」
那聲音清越,帶著幾分西岳邊境人才有的口音,讓公孫更加好奇。
年輕人對公孫拱拱手,「這位兄台,我下人無禮,你別見怪。」
「好說。」他也以禮相待。
年輕人端著茶杯走到他桌前,問道︰「這位兄台,我看您豐采照人,可否交個朋友?」
沒想到對方如此爽直,公孫雖有些吃驚,但也微笑伸手,「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