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登科忘了誰 第12頁

這、這不就是縣衙里的高師爺嗎?曾有數面之緣,但他們並不熟識,怎麼會突然在這兒出現?羊潔詫異地看著對方。

斑師爺見了她,松了一口氣,快步過來。「你回來了真好,我等了好一會兒,根本沒人出入,也沒見你弟弟他們在附近玩,還以為你們搬走了呢。」

「大任他們在後面讀書呢。」還不是因為雁永湛這次上京之前,交代了如山一樣多的功課︰羊大任他們卻很服氣認命,每天自早到晚都在讀書、寫字,看在羊潔眼里,真是欣慰中帶著一點點吃味——

之前任她怎麼軟硬兼施,都沒辦法讓這幾個愛玩的少年真正專心向學。而雁永湛—來,簡直是風行草偃,羊家眾男丁全把他當神仙一樣崇拜,說東不敢往西!

「讀書好,讀書好。」高師爺搓著手,很興奮地說,「羊姑娘,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談這件事。事實上,是奉我家縣衙大人的命,帶了好消息來的!」

「哦?什麼好消息?」她微笑問,心里有點七上八下,模不清頭緒。

「我們大人願意擔任羊家的推舉人,讓你弟弟參加鄉試。若考得好,往後要到府學進修、甚至上京趕考,縣衙都可以資助你們哪!你說,這是不是個大好消息?」

羊潔听了,突然有一瞬間的眩暈。是真的嗎?她沒听錯?

依照慣例,地方官可以推舉、資助當地的優秀讀書人參加科舉考試,從旅費盤纏到食宿全都負責打點好,以期望考生能金榜題名、光耀鄉里。但金陵是大地方,附近各縣加起來,想考試的人那麼多,若不是特別優秀,或有親戚、師生關系的話,根本不可能得到縣衙大人的注意或青睞。

但流言都傳開了之後,大家知道小王爺特別指導過羊家的這幾個少年;皇室中人向來不插手管科舉、考試等事,而縣官為了表示自己跟小王爺一樣有識人之明,自然忙不迭的要來湊上一腳。

無論如何,羊潔還是不敢相信從天而降的好運。她眨著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哎呀,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街坊鄰居此刻聚攏過來,剛剛大概已經听高師爺說了吧。頓時,三姑六婆包圍住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熱鬧非凡。

「方大人真是有眼光!」

「有方大人的襄助,你弟弟他們考試一定沒問題的!」

「你們羊家,孩子都這麼乖巧懂事,又有貴人相助,真是要轉運!」

「今晚大家一起慶祝慶祝!斑師爺,難得你也在,一起留下來吃個便飯嘛!」

羊潔整個人都昏了,像在作夢一樣,一點都不真實。

不習慣熱鬧的她,本來想婉拒,留在家里陪弟弟們吃飯、問問他們的功課的。結果,在林大嬸、周大媽都來叫了好幾趟之後、羊大任終于忍不住了。

「大姊,你不去嗎?」羊大任對姊姊說︰「難得的日子,你就去嘛!我會管著他們夜讀的。」

「你知道難得就好。」羊潔正色道︰「有人推舉,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但高師爺也說了,也得你們鄉試考得好才行。他們會擇日來看看你們的程度,如果錯失了這機會……」

「不是啦,大姊。我是說,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羊大任說著,有點不好意思。他往後看看,二弟羊大立正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面線走過來,後面跟著其他人,每人手上都拿著東西。

「面線是大任哥哥去買、我們拜托林大嬸煮的!」

「堂姊,你看這花!漂亮吧!」

「我的石頭才漂亮,我下午撿了好久才撿到這個!」

「你們……」除了面線以外,還有一朵外面摘的小野花,一顆渾圓可愛的鵝卵石,擱在羊潔面前。

「姑姑,我沒禮物給你,所以……我背書給你听!師傅還有大任叔叔他們都說,我能把整篇背起來,很不容易呢!」羊子泰負著手,自顧自開始背起書。清脆的嗓音還帶著一點點稚氣,卻那麼正經八百,背得流利爛熟,真是難為他了。

听著听著,羊潔的鼻酸了。她紅著眼眶吃完只拌了點香油的面線,溫言嘉獎過佷子、謝過弟弟與堂弟們之後,把花別在鬢邊,手里捏著小石,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那兒,她狠狠哭了一場。

是父兄、叔叔在天之靈有庇佑?還是她夜夜的禱求,受到老天爺垂憐?在她二十一歲生辰這日,得到這麼多禮物、這麼好的消息……可是,為什麼還是想哭?

從來沒感受過這種又酸又苦,卻帶著一絲絲甜蜜的情愫。她的心像是給人挖去了一塊,那人卻不知在哪兒,為何不把她的心還來?她不要這樣牽腸掛肚的呀!

哭得累了,羊潔翻找著塞在枕邊的干淨手絹,卻翻到了細心疊好、藏在床頭的衣服;那是雁永湛送她的。有次在書房他不慎打翻了硯台,弄髒了她一身粗布衫裙,隔兩日,他差人送來一套照著她常穿的樣式跟顏色做的新衣。

雖然還是樸素的深藍,用的卻是上好的絲緞,還繡著精致的暗花。她根本舍不得穿,一直藏在床頭。但今夜……

外頭又是熱鬧吆喝聲響起。讓幫忙煮面線的林大嬸一嚷嚷,平日就很關照她的街坊們知道是她的生辰,更是要拉她去祝壽。

眼看大軍都開到城下,羊潔心一橫,用力抹了一把臉。

今夜,就今夜,她可不可以小小的放縱一下,讓自己缺了一塊的心,喘口氣呢?

有這麼多開心的事情,她可不可以不要一個人在自己生日當晚,輾轉嘆息,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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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新月果然如鉤。

一身酒氣的羊潔,跟蹌著走回房間。熱得臉蛋紅通通,只好推開窗,倚著窗欄,讓夜風吹一吹,看能不能清醒一些。

頭好暈哪……酒量很普通的她,卻一杯又一杯,喝了好多。誰教晚上大伙聊得那麼愉快呢?高師爺真是個好人,大家都是好人,真心地賀喜,勉勵著她要督促弟弟們更努力,好好光耀門楣,街坊鄰居都會引以為傲……

雖然這麼開心,但她心底還是隱約的疼著,像被小蟲啃咬過。

弟弟們的前途已經展露曙光,如果都能如願順利考過科舉考試,從此就可以過著穩定的生活,她的責任也就算盡了。

那麼她自己呢?她的青春,已經一天天地在流逝。之前照顧家人,現在栽培弟弟們,那以後呢?以後當責任盡了,她要去哪里、做什麼?

她從沒有怨過命苦,也沒有不甘心,可是認識了某人以來,她的心里開始偷偷有了不該有的愛戀與妄想,這些,根本毫無幫助啊……

已經醉了的腦袋不適合想這些。羊潔倚在窗邊,鼻尖都給夜風吹得紅紅的,頭還是暈得像跑馬燈在里頭狂轉。她就那樣愣愣望著月光下的空寂小院落,望著婆娑的枝葉,好久好久,久到月兒都悄悄過了中天——

一個修長身影在銀白月光下出現。踏上青磚地的腳步刻意放輕,悄然無聲,片刻之後,已經來到她的面前。

羊潔眨了眨眼,她以為自己站著就睡著了,正在作夢。

來人竟是一身深色長衫的雁永湛。英俊如舊,臉色卻非常難看,濃眉鎖得緊緊,好像一開口就要罵人似的。

丙然沒錯,他筆直走了過來,壓低的嗓音,有著濃濃的怒意。「半夜在這吹什麼風?吹得臉都紅了,還穿這麼單薄?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

「啊,真的是你。」羊潔細聲說,甜得不可置信的笑意染上了紅通通的臉蛋,明眸有著醉人的水意,盈盈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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