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七王爺也摔門而去,偌大的花廳里只剩父子兩人,一個深沉安靜,一個正是怒火攻心;兒子一臉挑釁地望著父親。
「不用這樣七竅生煙,冷靜點,發脾氣也不能解決事情。」睿智自在的六王爺淡淡說道,「你越急,人家越能要脅你。落了下風,嗓門再大也沒用。對你來說,是有要緊的人要帶回來;可對他們來說,只是要錢、要利益。你得自己衡量看看,切勿因小失大。」
案親的意思,是要他松口娶秦靄香,以換得把羊潔救回來的助力嗎?雁永湛怎樣都吞不下這口氣。他根本不想娶別人,要與他廝守的,一直只有羊潔啊!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平亂是平亂,可以從長計議。北漠軍就算不來,我難道就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嗎?」雁永湛英挺臉上,全是斬釘截鐵的堅決神情,「何況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道錦凰山上是不是真有山賊,她自己能上得去,我就能去接她回來!」
听這口氣,看這神態,六王爺居然微微的揚起了嘴角。多年前,他也曾經像這樣對他的父親宣示過,只要心上人,其他的,統統不要!
懊說什麼呢,有其父必有其子?
「吵成這樣做什麼?嗓門很大呀。」溫柔慈藹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母親也已經進來了。
和夫君交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王爺夫人優雅地在圓桌前坐下,接過丫鬟斟上的熱茶,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不娶人家女兒?那就用銀子解決吧。」
「娘,他們是獅子大開口……」
「我不是說把錢給他們,傻兒子。」放眼天下,敢說雁永湛傻的,除了親娘之外,也沒別人了。王爺夫人微微笑著,已經中年的秀容卻依然清麗非凡,她悠悠說著︰「北漠的軍糧、馬草,不都是南方出的嗎?那,不給他們不就成了?」
案子面面相覷。人要糧、馬要草,不管是卒是將都要餉,北漠征戰,銀子雖然是京里撥出去的,但其實多年來都是仰賴南方繳上去的歲貢稅收;這財源一斷,連京里都要傷透腦筋。只是攸關國家大計,從沒人想過要以此要脅——難不成要造反嗎?!
「造反就造反,又不是第一次給人這樣說。」反賊之女,說出來的話,果然氣魄就是不一樣!王爺夫人神態輕松地說︰「反正上頭一天到晚懷疑我們,還要把我兒子三天兩頭叫到京里去監視著,這一趟一趟的也累死人了,就嚇嚇他們吧。」
「這樣好嗎?」雁永湛濃眉緊皺,絕頂的頭腦正迅速動著,苦思良方。
「不然,你有什麼別的好法子嗎?像你爹說的,你最要緊的給扣住了,要人幫忙,人家自然可以拿喬,對他們來說……」
「啊。」雁永湛就是雁永湛,冷靜下來把情勢好好思考過一回之後,他的眼眸開始閃爍自信的光芒,「爹,娘,我有法子了。」
案母只是安靜地又互望一眼,沒有多說,更沒有攜阻。雖然不知道兒子到底葫蘆里賣什麼藥,不過,如果兒子說有法子了,他一定是有把握,才會說出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隔天晚上,靖南王府出大事了。
王府里又是燈火通明。不只所有的燈都點亮了,還有家丁們持著火把來來去去,沒人敢高聲談笑或說話,氣氛非常緊繃。
接待賓客的正廳大門敞開,里面坐滿了人,個個面色凝重。除了六王爺跟雁永湛之外,秦將軍、七王爺,甚至連地方官、縣衙里的大人們都到了。人雖多,但廳里寂靜無聲,連根針掉下去都听得見。
秦大將軍的寶貝女兒秦靄香,失蹤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眾人都在忙著商議大事,雁永湛沒空陪她,秦靄香悶得慌了,下午不顧身旁人的勸阻,偷偷溜出去騎馬。結果,這一去就不見蹤影,一直過了晚飯時分,府里都上燈了,還是沒有回來。
「是不是有人在小姐面前講山賊的事情?」秦將軍深知女兒的跳蕩不馴個性,加上藝高人膽大,非常可能明知山有虎,偏要去探探虎穴;登時,秦將軍的胡子都快急白了,一雙虎目輪流瞪視眼前一列排開、秦靄香的貼身僕佣們,厲聲質問。
「好、好像听小、小王爺跟小姐閑、閑聊的時候有講到……」
見秦將軍狠狠瞪了過來,坐在窗邊紫檀方椅上的雁永湛搖了搖頭,「我沒說過。可能是我跟朱石討論時,給她听見了。」
「朱石人呢?」
「大概還在小姐身邊。我有交代過,要好奸跟著秦小姐,就是怕這種事情發生。」雁永湛緩聲道︰「將軍先不用急,我的護衛朱石武藝很好,保護小姐還不是問題。」
「你說那是什麼鬼話!」粗莽將軍怒得拍桌而起,「區區一個護衛夠用嗎?山賊一出現都是一大群,就算有十個朱石也不夠!我女兒要是有一根毛發損傷,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人!」
「那麼,隨將軍南來,目前駐在金陵城外的精兵,可以出動了嗎?」雁永湛這才悠悠說。
「你、你怎麼知道……」秦將軍一驚,氣勢便弱了幾分。
雁永湛嘴角略彎,「我也是在京里行走多時,兵部的蔣大人可是我在國子監的啟蒙老師之一。將軍離了駐地,一定帶有精兵護身,如今您的掌上明珠有需要,總不用再藏私了吧。」
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秦將軍咬牙切齒,怒目瞪視這胸有成竹的年輕小王爺。
「要是讓我知道,這中間是你搞鬼……」
「萬一不是呢?」雁永湛淡淡說,絲毫不怕的樣子。「敢問大將軍,敢賭這一記嗎?」
自然不敢。愛女是秦大將軍的心頭肉。
當下軍令一出,城外的一百精兵立刻動員,與地方衙門的人手聯合起來,連夜搜遍了城郊的四座山。登時,金陵城外仿佛不夜,火把光芒照亮了幽靜的山區。
雁永湛也沒閑著,一身黑衣、英姿颯颯的他,親自率領了鐵騎數名,直奔錦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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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小廟,佛堂里,點了一盞油燈如豆。香煙裊裊,神像莊嚴,默然望著面前的兩人。
其中一個嬌柔縴弱,正跪坐神壇前,低聲專心念經。另一個面目猙獰,雖然手上把玩著亮晃晃的利刃,靠坐牆角的姿態卻很優閑,一雙帶著戾氣的眼眸不時瞄著合掌默念的姑娘。
這姑娘大概讓人雙手一捏就會死,而且心如止水,從不多言多語。這幾天來,除了幫他們煮食,安慰那幾個老尼姑以外,就是念經,其他時候幾乎不開口,安靜得像是一抹影子,手藝卻非常好,幾道素菜、一籠饅頭,就讓餓了多時的草莽弟兄們吃得舌頭都差點吞下去。
這會兒大伙都舍不得殺掉她了。他們還趁傍晚時分出去狩獵,打回來血淋淋的野獸,要羊潔料理。總不能要他們這些人成天吃素、吃饅頭吧?而弟兄們出去捕野味時,領頭的這位大哥總是謹慎地留下監視她。
說是監視,他真的從頭到尾就是看著她,像在研究什麼似的。羊潔努力忽略身後猙獰大漢散發的殺氣,收斂心神,只管專心念經,兩人一整天下來常常連交談也沒有。
「你是金陵人嗎?」突然,一片寂靜中,沉沉的嗓音響起,把羊潔嚇了一大跳。
她不敢回頭看那猙獰男子,只是搖了搖頭。
「是外地來的?」身後的人繼續說,「我猜,是藺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