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溱觀明白里正的為難,他們才是先到的,不過事有輕重緩急,于是她淺淺一笑,問向里正,「這里就讓給老夫人吧,里正,請問還有哪戶人家有空房間可以借住一晚?」
男子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插隊了,他上前對陸溱觀一個長揖。「在下黃宜彰,多謝姑娘援手。」
「應該的。」
幾句客氣應對後,里正讓兒子領著陸溱觀等人去其他人家借宿。
陸溱觀借宿的是戶白姓人家,只有老夫妻兩人,兒子都在鎮上開鋪子,房間雖然沒有里正家里寬敞明亮,但勝在干淨整潔,老夫妻把房間打理得很好,隨時備著,讓兒子們回來時可以住得舒服。
後院養著一窩雞和幾只兔子,水水迷得不得了,同牠們玩得不亦樂乎。
晚飯過後,陸溱觀牽著水水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水水問︰「娘,以後咱們的新家可以養雞和兔子嗎?」
「可以啊。」
「我能每天喂牠們吃東西嗎?」
「可以啊。」
「我可以給牠們講故事嗎?」
這小丫頭是給阿璃講故事講上癮了?陸溱觀不免失笑,虧得阿璃有耐心,能忍受水水講得亂七八糟的故事。「我們家的雞和兔子肯定是天底下最快樂的雞和兔子。」
一想到就要有一窩快樂的雞和快樂的小兔子,水水咯咯笑開,一雙眼楮成了彎月。
遠遠地隔著籬笆,陸溱觀看見黃宜彰獨自走來,她牽起水水到門邊迎客。
看見她,他咧開嘴,露出好看的白牙。「陸姑娘。」
自從和離確定後,陸溱觀梳回姑娘發式,不是為著昭告世人,也不是為著待價而沽,而是為了告訴自己,她已經重獲自由,再沒有人可以限制她。
黃宜彰奉上匣子,里頭裝著銀票。「這是診金。」
陸溱觀笑著搖頭。「舉手之勞,不需要這麼多。」
「于姑娘而言是舉手之勞,于在下而言卻是親人的性命,二百兩,一點都不多。」他堅持要她收下。
她莞爾,收下,問︰「老夫人罹患消渴癥有多長時間了?」
「將近三年。」
「這段時間,老夫人並未忌口,是嗎?」
「對,祖母的脾氣就像個孩子,老說她已經活夠本,能吃就是福。」
他是開醫館的,怎會不曉得消渴癥該節制食,可祖母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舍得她不開心。
「話是這麼說,但若沒控制好,漸漸地會視線模糊,肝腎受損,傷口潰爛、無法癒合,嚴重的話,還要面臨截肢,到時會影響生活品質。」
黃宜彰面露憂愁,問︰「我該怎麼做?」
「其實消渴癥用藥效果並不好,日常保養比用藥更重要。待會兒我會記下消渴癥應該注意的事項,明兒一早送到里正家里,日後試著讓老夫人照做。」
聞言,黃宜彰像是見到曙光一般,拱手揚眉。「多謝姑娘,在下是濟世堂的東家,濟世堂在全國開有二十六家分店,若日後姑娘有任何差遣,匣子里除銀票之外,還有一枚玉牌,屆時拿著玉牌到濟世堂,他們會盡全力幫助姑娘。」
「這下子該我向黃公子道謝了。」
陸溱觀落落大方的應對讓黃宜彰印象極好,他笑著回道︰「謝來謝去的沒意思。」
她點頭同意,「確實如此。」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氣氛相當融洽。
黃宜彰又道︰「往後姑娘有任何需要,一定不能忘記濟世堂。」
「那是自然。」
兩人聊著聊著,聊到醫館經營,陸溱觀把從娘親那里學來的說給黃宜彰听。
他越听越是興奮、越是驚心,分科、分診、病房、護理人員、填單掛號、建立病歷表……他是商人,一听便听出商機。
「姑娘這些想法是打哪兒來的?」
「家里原本想開醫館,可有些因由沒開成,若黃公子有興趣可以試試。」
「有興趣,當然有興趣,要不,我與姑娘合伙?」
陸溱觀搖搖頭,她連要在哪里落腳都還不知道,還是先考慮好眼前。
「我認為黃公子自己就可以經營得很好。」
黃宜彰赧然微笑,道︰「我突然覺得診金二百兩太少了。」
這是個厚道人,陸溱觀望著他,淺淺笑開。
她的運氣不錯,離開程家,遇上的不管是大爺、阿璃或黃公子,都是好人。
第三章 該落腳何方?(2)
夜里水水入睡,陸溱觀走到季方屋前,敲了敲房門。
一整天相處下來,她可以確定他是個圓融親切、熱心隨和的男人,幾經考慮之後,她決定向他求教。
季方正忙著把今天發生的事詳細寫下,打算過幾天到驛站時,托人快馬送回京城。
爺雖沒交代該把人往哪里送,可小少爺「交代」了,只是那口氣實在太人小表大。
不過他是爺的人,小少爺的話也得听,對吧?
他沒想到陸溱觀會過來,連忙把寫到一半的信收進抽屜里,這才開了門,把人迎進屋里。
「姑娘有事?」他替她倒了一杯水。
「是的,不知季爺這些年除京城之外,有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問到這個季方可驕傲了,這些年他幫主子辦差,大江南北走透透,他得意地笑著回道︰「姑娘應該問,我有哪里沒去過。」
「那麼季爺可不可以同我說說各州的特色和風土人文?」
她這是在考慮要在哪兒定居?太好了,他正愁找不到合適機會同她說說這事兒。
「可以,我們從最北邊的說起。邊關地帶,民風剽悍,姑娘熱情、郎君大方,那里沒有京城那麼多的禮儀規矩,自蜀王領兵將匈奴打回草原後,這些年沒有什麼大的戰事,可每逢秋冬之際,草原缺糧,打草谷之事常發生,每年總有幾起婦女被擄的事情傳出。
「往南是冀州,風景好,百姓純樸,但學風不盛,讀書人很少,百姓多以務農為生,因氣候穩定,倒是不缺糧米。再往下是麗州,麗州天氣好、土地好、學風好……幾乎找不到壞處,對官吏來說,麗州是塊肥得流油的好地方,人人都想調任麗州,但也因此官多位少,能成行的多半是背後有所倚仗,一年年下來,被派到麗州的都是些尸位素餐、只想大撈一筆的官,吏治不清,欺良霸善、官逼民反之事時有所聞,可有京里權貴罩著,任誰也拿他們沒辦法,听說皇上有意整治,可興利除弊需要時間,也許再過幾年會有改善。
「再來就是蜀州了,早些年蜀州是塊蠻荒之地,地廣人稀,因土質不好,種不出什麼東西,這些年蜀王費心經營,蓋起幾座新都城,廣開馬路,匯集各地商人,獎勵商行進駐,再引進適合蜀州的農作物,教導農民囤墾種地,蜀州一片欣欣向榮,去年稅收居全國之首。」
蜀州嗎?可是蜀王是她不願牽扯之人,爹娘為救他的妻兒須命,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亡……
陸溱觀明白,把這份過錯算到蜀王頭上並不厚道,但是不找個發拽的對象,日子要怎麼熬?
「蜀州就沒有不好之處?」
季方眼波一轉,是鼓吹得太過分了嗎?他是個會看臉色的,馬上補充道︰「當然有,蜀州幅員廣大,至今不過建好五、六個新都城,許多地方仍屬蠻荒之地,尤其山林里有不少猛獸,獨自一人萬萬不能上山。」
雖然他這麼說,但心里是想著猛獸多、打起獵來才過癮,去年爺不就打了頭白老虎,那張虎皮可真讓人羨慕。
「還有其他地方嗎?」
季方想了想,又講了幾處,只不過有蜀州做對比,其他地方就顯得很不適合居住。
陸溱觀起身道︰「多謝季爺告知,時辰不早,就不打擾了。」微微一笑,她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