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明將省下來的銀兩折給外甥女當壓箱銀,兩張五千兩的銀票,好過給了孝敬銀子還被上司羞辱,嫌錢給得不夠大方,被糟蹋得抬不起頭見人。
「一定是五味雜陳。」陳澄明也受夠了那些家伙死要錢的嘴臉,每回到了縣衙視察定要召女人伺候,光想就惡心。
他家水靈的小外甥女也是因此從未到過碧水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被長了婬骨的知府大人瞧上了,那才是欲哭無淚。
每回他只要想外甥女了就自個兒回村,過足了女兒癮才回去,眼見她一日日長大,當舅舅的能寵著她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西北侯呀,真好,連皇上都拿他沒轍。」陳俊明滿意點頭。
牧司默人渾心不渾,他會杠上皇上也是為了保住家族,是個有腦子的渾子。
兩兄弟相視一笑,舉杯互敬。
喝了酒,兩人將在門口眺望的顧里正往院子里拉,讓他陪他們喝幾杯,別坐立難安,惹人笑話。
因為不能直接回侯府拜堂,牧司默決定花轎由顧里正家接人,繞行三村一圈再回里正行禮,完成最後的儀式。
不過宴客的人數過多,顧里正家的院子和曬谷場已經夠大了,卻還是放不下所有的桌椅,故而分外庭和內院。
里面坐的都是自己人,親屬、故交或官場中人,外面則是附近村民和來湊熱鬧的百姓,誰餓了誰就吃,盤子空了再端上來,從巳時開桌一直吃到酉末,連續三天不分男女老少,孤寡殘疾,貧窮或富貴都一視同仁,來了便是顧里正家的客人,好酒好菜招待。
「回來了、回來了 !」
遠處傳來嗩吶聲,鑼鼓開道。
孩子們最興奮,花轎尚未入村就先跑到村口候著,又叫又跳地比誰眼力好,先瞧見騎在馬上的新郎官。
八人抬轎,其余的四百九士二名黑甲軍為其護轎,顧、陳兩家的男丁是送嫁的娘家人,聲勢同樣浩大的跟在花轎後頭,讓顧喜兒成為最被羨慕的新娘子,往後數十年口耳相傳在鄉里之間。
可若是問顧喜兒自個兒的感受,這樣的排場不要也罷!
她扶著被顛到發暈的頭,兩眼成了蚊香眼,邊吐酸水邊抱怨那些壯得像熊的兵漢是來報復的,他們肯定和牧司默有仇,一群懲貨不敢和他對上,便柿子挑軟的捏,拿她頂缸。
孩子們興奮地大喊,「花轎來了、花轎來了,里正伯伯,花轎來了,我看到孟槐哥哥和孟泰哥哥了,還有大馬!」
听到花轎來了,顧里正連忙叫人把香拿好,一等花轎落地便點燃鞭炮,三十六尺長的鞭炮從架高的木竿子垂下,整整三十二串,夠村子的孩子拾炮花拾到手軟。
「灑香花、灑果子、灑糖塊了,快來撿喔!小心別被鞭炮炸到,要點了……」
下一刻,一串接著一串的炮竹聲響徹雲霄,大人、小孩尖叫著蹦蹦跳跳搶糖、搶果子,還有搶花的,听說搶到紅花的明年有喜事,男娶貌美妻、女嫁好郎君。
這是山桃縣的習俗,別的地方可沒有,一鄉一縣各有不同的風俗,由老人家口耳相傳,一代傳一代。
「啊!快扶我……」顧喜兒下轎時腳都軟了,整個人往前跌去。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及時扶住新娘子手肘,將她輕輕往上一提,確定她站穩了才將紅綢帶放入她手中,拉著她往前走。
牧司默叮囑道︰「沒事吧?你慢慢走,跟著我就好,一會兒跨火盆將裙子下擺提高,火盆子的火有點……高。」
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腳,火盆子底下燒的不是木炭而是細枝條,那火眼看著越燒越旺……
牧司默眼一隨,看向把頭一縮的陳七和周強,堂堂西北侯卻要娶村姑為妻,這兩人對此頗有意見。
「你說你的人是不是跟我有仇,找抽來著?」顧喜兒恨恨地道。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夫子的至理名言一定要听,她剛好是女子,同時心眼也不大,都給她等著!
牧司默眼皮抽了抽,听出她話中的意思。「小懲大誡,給點教訓就好,訓練一批精衛不容易。」
「好,我听你的。」她乖巧應下。
看她一副溫順賢良的樣子,牧司默反而更不安了,心里七上八下,但此時也不容他多想,到新娘子跨火盆的時候了。
看著半人高的火焰,他正想著要抱起新娘子一躍而之,哪知無端一道雷光,直接劈開熊熊烈火,沒等他回過神,顧喜兒提裙躍過,她人一落地,身後的火又合而為一,劈啪作響。
娘子威武!
「她怎麼過去了?」陳七目瞪口呆。
「你不是塞了不少干柴在下面,肯定旺火高三尺。」周強也是一臉不敢置信。
「我是啊,但這……」陳七無奈,即便火高十尺,也架不住那火居然會主動分兩邊,讓出道啊。
「陳七,你看將軍的眼神,似乎是……憐憫?」周強心里有點寒,感覺頭皮發麻。
「不要緊,咱們還有後招,將軍出身名門,怎能真的娶地里刨食的村姑為妻,門戶不相當。」顧喜兒配不上將軍。
陳七原先的意思是做做樣子,讓將軍假意娶妻,隨便帶個女人回去糊弄糊弄,哪曉得將軍是來真的,給了聘禮、聘金,還讓黑甲軍前來,搞得將軍好像入贅似的,高堂是人家的爹娘,來喝喜酒的人形形色色都有,唯獨沒有牧府親朋。
他心里憋了一口氣,為將軍叫屈。
「一拜天地。」
充當司儀的高師爺高聲喊著,新人向外同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再轉回來,對著顧里正夫婦拜下。
「夫妻交……」
「將軍,京中急報。」被趕鴨子上架的黑虎硬著頭皮上陣,他頭垂得很低,不想讓人看見他的長相,以免被秋後算帳。
「他是將軍?」
「哪里的將軍?」
「沒听過,肯定官不大……」
臂禮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著,但沒人關心什麼京中急報,他們只知道這是顧家的姑爺,拜完堂便完事,可以繼續回位子上吃喝,要吃夠本才行。
「說。」
「內應傳來消息,老夫人突然口吐黑血,似是身中奇毒。」他的腰越彎越低,都要頭點地了。
「你說什麼?」
聞言,牧司默心亂如麻,即使母親對他並無慈母心,他卻不能對她置之不理,十月懷胎很是辛苦,他當還以生養之恩。
「請將軍速歸,勿做耽擱,老夫人怕是等不及了。」
「我……」
「不差這點時間,等我們行完禮後再一起上路。」顧喜兒拉住牧司默的袖子。
「不行,一刻也不能耽擱,快馬都準備好了,請將軍移步。」看事情未照他安排的進行,陳七急得自己跳出來。
他原本想了別招想要阻止婚事,剛巧安排在侯府的人傳來這則急報,他立馬決定把消息報上去,想著以將軍的孝順,肯定會放棄成親。
彼喜兒冷冷道︰「你和我們說話的時間我們就能完事,高師爺,繼續。」
今日誰敢讓她嫁不成,她就讓誰試試女子難養的威力。
「是。」高師爺很是佩服,顧姑娘好有魄力,不輸男人。「咳咳,請新人就位,夫妻交……」
「不能拜!將軍想連老夫人最後一面都見不著嗎?想想去世的老爺和大公子……」陳七想引起牧司默的愧疚。
彼喜兒把喜帕掀開一角,對陳七露齒一笑。「我最討厭別人听不懂人話,既然你不當人想當畜牲,那我就成全你!大哥二哥,帶著大舅舅的一班衙役把人綁出去,敢反抗就廢了它,就是胯下那二兩肉。」
「你敢?」陳七心慌的兩腿夾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