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可能對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心生羨慕,她清楚的知道,如果繼續執迷不悔地愛著姜逸風,她這輩子大概都無法擁有一場婚禮。
好可笑,時光流轉之後,她竟變得如此可憐,竟連自己曾經那樣鄙夷的事都辦不到……這場愛情讓她淪落到了怎樣萬劫不復的境地?
婚宴散席後,施明蕙隨姜逸風站在酒店的廊下等司機把車開過來,或許因為那耀眼的「囍」字勾起她的傷感,借著微醺的醉意,她便獨自比比劃劃,言語滔滔。
與常人不同,每當她難過的時候,話就特別多,仿佛想用話語來掩蓋自己的傷心,而且會邊說邊笑。
「逸風,你知道嗎?剛才新娘告訴我,她拍婚紗照的時候,跟新郎倌大吵了一架!」
「是嗎?為什麼?」他側目看著她。
「哎呀,你沒听說過嗎?許多新人拍婚紗照的時候都會如此,因為男人都沒耐心拍那麼久,往往中途會大發脾氣,擅自離開,丟下新娘一個人對著攝影師被拍個不停!」施明蕙哈哈大笑。
「這樣啊。」意識到她已微醉,他輕輕攙住她的胳膊。
「逸風,以後你結婚的時候千萬不要這樣做!要多拿出一點耐心陪新娘照相,否則會被新娘記恨一輩子,到處說你的壞話!」她伸手,教導孩子似地拍拍他的俊顏,「記住哦!」
「我不會的。」他眉宇間閃過一絲痛楚,輕輕答。
「你確信自己不會嗎?話可不要說得這麼肯定,男人都是沒耐心的家伙,你平時似乎也不太愛照相……」她繼續開玩笑。
「我當然不會,」他抬眸凝視她的雙目,「我已經結過一次婚了,記得嗎?」
施明蕙身形頓時一僵,冷風灌進脖子裏,立刻酒醒。
對啊,怎麼可以借酒裝瘋地忘記這樣重要的事?可自從跟他在一起以後,她就有意無意地讓自己失憶,忘記他的從前,仿佛自己才是他的初戀。
他們的愛情就是在這種自欺欺人的手段中熬到今天的吧?
呵,只可惜人家仍舊對往事記憶猶新……那一年,他陪新娘去照相,他沒有發所有男人都會發的脾氣,他拿出最大的耐心,與那個女子留下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影像……這些點點滴滴,他都還記得。
忽然覺得鼻頭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瞬間滑落,難以自禁。
她知道自己淒慘的模樣一定落在他眼中,但他沒有上前安慰半句。這個時候,若說什麼安慰的話才更顯難堪吧!
「司機怎麼這樣慢,還不把車開過來呢?」她抹了抹淚,佯裝不安地向前邁進一步,只為了不讓他再看見自己花貓一般的哭相。
參加喜宴的人群差不多散盡,階前一片黑暗籠罩的寂靜,她正翹首觀望停車場的方向,忽然听到隱隱的口哨聲。
「噓!噓!噓!」
一個高大的身影伴隨著這樣的聲音,緩緩向他們踱過來。
施明蕙記得這樣的口哨聲,也記得這身影,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她瞪大眼楮,隱約中,似乎看到一只閃爍的瓶子被舉了起來——
「逸風,小心!」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說,只是順著本能的驅使,她一聲大叫,撲到姜逸風面一剛。
與此同時,那只瓶子被打開,一道熾熱的液體潑到了她的身上!
她完全怔愣住,似被黑暗吞噬,周身不能動彈,也不敢動彈。
潑在她身上的是什麼?難道……是硫酸?!
腦子裏像有一聲轟鳴,震得她魂飛魄散,她雙眼一閉,倒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只手在輕輕推著她。
「施明蕙、施明蕙,快起來呀!」有人在她耳邊喚道。
她睜開雙目,看到有著一張絕美容顏的女人,穿著一襲深紫色衣衫。
女人在微笑,那笑意使美麗的容顏更加散發寶石一般的光澤。
「你是誰?」她詫異地問。
「你不認識我?」女人更加莞爾,「你偷看了我的日記,卻不知道我是誰?」
「你……」她不由得瞠目結舌,「姜太太?!」
「叫我佩雲就可以,你這些年來幫我照顧逸風,我心裏早當你是姊妹了。」楊佩雲一副大房與小妾說話的口吻。
「對不起……」畢競身為情婦,偷了對方的丈夫,她有些心虛。
「你不必說對不起,失敗者何需如此客氣?」
「失敗者?」她抬眸不解,「你說誰?」
「你呀!」楊佩雲指了指她的眉心。
「我?」這句話讓施明蕙暗暗不服。
「呵呵,如果換了從前,我可能會怕你把逸風搶定,但現在不會了,因為就算我死了一百年,逸風仍舊是我的!」語氣何其囂張。
「你憑什麼這麼自信?」
「你先看看我的臉,再看看這面鏡子,」花容詭異地一笑,「馬上就知道答案了。」
施明蕙一愣,順著指點往那明鏡處望去,心尖頓時像被人點燃一顆炸彈。
不,那不是她的臉!那分明是只剩下眼、鼻、口三個窟窿的恐怖肉殼,哪裏像她平日清新明亮的容顏?
「你被硫酸毀容了,你不知道嗎?」楊佩雲發出一串得意的怪笑,直把鏡子塞入她的手中,「看看,再看看!」
「不!不!不!」她不由得雙手亂揮,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蕙蕙、蕙蕙……」喚她名字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你怎麼了?」接著,一個溫暖的臂膀將她緊緊抱住,溫柔的唇觸踫她的面頰。
施明蕙滿頭大汗,再次睜開雙眸。
眼前哪裏有什麼鏡子,哪裏有什麼楊佩雲,剛才的一切分明是一場夢,惡夢!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擁抱她的,是姜逸風。
「啊——」她一把將他推開,死死捂住自己的臉,沙啞地嚷,「走開!走開!」
「蕙蕙,你怎麼了?」他嘆一口氣,「是被嚇著了吧?」
「我被毀容了……」她惶恐地大哭起來,「你不要過來……不要看我!」
「傻瓜,好好的你怎麼會被毀容呢?」姜逸風只覺得好笑。
「我被人潑了硫酸,當然被毀容了!你不用再安慰我……」施明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忽然對我這麼好,就證明我已經出事了……」
「傻瓜!」這一回,姜逸風真的笑出聲來了,「那瓶子裏裝的是熱水,並不是什麼硫酸。」
抽泣的人兒一呆,「真的,你沒有騙我?熱水也會傷人的……」
「那水的溫度還沒到能把你燙傷的地步。」
「真的嗎?」她直搖頭,「你是安慰我的吧?」
「要不要照鏡子?」他有點無可奈何,「洗手間裏就有一面大鏡子。蕙蕙,你的臉上現在除了多了幾道淚痕以外,還是跟原來一樣……漂亮。」
他是很少稱贊她的容貌的,但這一回,不知為何,卻直覺開了口。
施明蕙鼓起勇氣地跳下床,沖進洗手問,幾分鐘之後再出來時,已經不哭不鬧了。
「那個人抓到了嗎?」她有點不好意思,只得轉換話題。
「小姐,你當時昏倒在地,把我嚇得半死,哪有心情去抓凶手?」姜逸風點點她哭紅的鼻子,「只顧著飛快地叫司機把你送到醫院來了。」
「哼哼,你這麼關心我了?」她心中竊喜,表面上卻咕噥著。
「我想那人一定是前些時候被我解雇的員工,雖然我沒看清他的樣貌。」姜逸風繼而凝眉,「不過也要把他找出來才好,免得以後他又鬧事。」
「我知道他是誰!」施明蕙猛然憶起那一串口哨聲。
「誰?」
「我見過他,可以到警察局做一張關於他長相的描繪。」當下說起了今天下午在他家發生的事,以及那只裝有死貓的禮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