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該小看這個文質彬彬的男子,殷飛龍覺得以自己練就多年、在江湖上威名顯赫的功夫,也未必是此人的對手。
看來那件「東西」只能智取,不能強奪了。他思前想後,不得不改變自己原來的計劃。
今天晚上竟然有月。陰雨時節,好久沒看到月色了,雖然這月色淡而朦朧,卻依然迷人。
殷飛龍身著黑衣,無聲無息地躍上房頂,深藍的夜空下,黑色的夜行衣像一片烏雲般默默流動。
白天不敢貿然行事,他惟有把希望寄托于夜晚。
雖然身為綠林好漢本不齒這種偷偷模模的行為,但事到如今也惟有出此下策了。
他知道莊康的房間在哪兒,估計那件寶貝應由這位少主親自看護,不會假手他人。
瓦背光潔,透著一股沁涼,他步履輕緩,盡量不讓房中人察覺。
忽然,院中傳來一聲貓叫,讓他一怔。
貓?
殷飛龍不由自主側目,竟發現那院中沒貓只站著一個女子,是這女子在學貓叫。
借著月光,他一眼便看出了那女子是何人。
曲安安,正站在他視線能及的地方……對他微笑。
她怎麼知道自己在這屋頂上?是偶然發現,還是早已洞悉?
只見她豎起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點了點地,又指了指左側的一間廂房,然後依舊微笑著,轉身邁入那房內。
她的意思是叫他不要出聲,趕快落地,隨她到那房中一敘吧?
殷飛龍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再任意行動,她已經洞悉了他的所作所為,假如她大喊一聲,定會驚得房中之人紛紛推窗張望。
現在惟有被她牽引著,做她要自己做的事。
殷飛龍萬般無奈,只得照曲安安的吩咐來到她指定的地方。
那間左側的廂房收拾得干淨整齊,桌上擺滿水果點心,另備有酒菜,一副招呼客人的模樣。
「殷寨主……」曲安安見他進來,盈盈一拜,道了個萬福。
「看來曲掌櫃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了?」殷飛龍不悅地掃視四周。
「殷寨主在江湖上誰人不識?小女子雖然孤陋寡聞,但這點見識還是有的。」她的聲音像風,清爽宜人的微風。
「曲掌櫃,客氣話咱們就不說了,不知妳邀殷某深夜到此有何貴干?」他不打算與她繞圈子。
「深夜?」她看了看窗外,「現在只能算是月正當空,距離夜深人靜還早著呢,殷寨主是否太著急了?」
「我著急?」
「對呀,人家還沒睡熟,您就在他屋頂上行走,不怕被他發覺嗎?」她的笑意味深長,「白天您也見識過那莊公子的厲害了,還敢如此冒失?」
「妳……」深邃的眸子凝斂,「這麼說……曲掌櫃不僅知道我的身分,而且知道我到貴店投宿的用意。可否問問您是怎麼知道的嗎?」
「有一件東西,我得讓寨主瞧瞧才是,」曲安安轉身拉開抽屜,取出一封書信,遞到燈光下,「您一瞧,就全明白了。」
殷飛龍狐疑地抖開薄薄的信紙,才讀了一句便滿臉駭然。
「這、這是從哪里弄來的?」他听到自己的聲音中有一絲顫抖。
「信是本店一位客人留下的,因為那客人欠了我們飯錢,所以就用這個抵賬。」
「貴店的賬原來還可以這樣抵?」他微諷。
「我們做生意的,一向懂得變通。」她並不計較他的諷刺,「不知殷寨主行走江湖多年,可曾听過『飛鳩子』的名號?」
「听過又怎樣?」陰沉的臉更加幽黯。
這個名字,他再熟悉不過。這個名字,在他心中掀起了一股復雜的波瀾。
「這封信,就是這個叫飛鳩子的人寫給風揚鏢局莊總鏢頭的,囑咐他押這一趟鏢車的時候,千萬不要路過我們姊妹坡,寧可繞道而行,多走幾個時日。」
殷飛龍盯著信,沒有作聲。
「殷寨主,這信上可是提到了您的名字呢,您怎麼無動于衷呢?」
「提到了又怎麼樣?」終于,他有了一絲反應。
「人家提防的不是我們姊妹坡,人家提防的是您。換句話說,那飛鳩子早就知道你會在此等候鏢車。」
一陣沉默,他再次無語。
「殷寨主,您不感謝我嗎?」曲安安昂頭挑眉瞧著他。
「感謝妳?我為什麼要感謝妳?」
「因為我沒有把這封信交到風揚鏢局的人手里,使得他們沒有繞道而行,仍舊投宿了我姊妹坡……才使得殷寨主有了竊取那寶貝的機會。」
「寶貝?」殷飛龍故作不解,「什麼寶貝?」
「哎呀呀,寨主您就別裝了!」她哈哈大笑,「我這屋子沒什麼好處,就是牆壁特別厚,里面說的話,外面的人听不見,所以殷寨主您大可放心,有什麼就說什麼吧!」
「殷某的確不知該說什麼。」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是裝模作樣套他的話,還是真的知根知底?在未探明虛實之前,他不會莽撞開口。
「今晚,我們只談一件東西……雪玲瓏。」曲安安一字一句地答。
雪玲瓏?!
這個名字讓殷飛龍再也無法偽裝,他目光炯亮,筆直地投向她。
「雪玲瓏,有人說它不過是一顆夜明珠,有人卻說,它絕非一顆普通的夜明珠。它價值連城,形若圓球,大若香柚,通體晶瑩雪白,在夜幕下如十五之月……此明珠十多年前被雪沁山莊所收藏,不料,某個月夜雪沁山莊被賊人血洗,從此明珠便失去了蹤影,沒想到多年以後它竟重出江湖……呵呵,渴望目睹其風采的人一定不少,比如寨主您!」
曲安安敘述明珠的歷史如同背詩一般流利,她的雙眸大膽地與殷飛龍相對,再次道︰「殷寨主,您不打算感謝我嗎?」
「就算妳剛才說的全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但我為什麼要感謝妳?若不是妳在屋頂上攔著,我現在已經能目睹那明珠的風采了。」
「哎呀呀,好冤枉,」她故作驚訝之色,「我明明救了您,為何寨主如此不領情?」
「妳救了我?!」彷佛听到天大的笑話,「妳幾時救了我?」
「那風揚鏢局少主莊康武功了得,若寨主剛才貿然而上,早已成為他劍下的亡魂了,哪還有機會得見明珠一眼?」
「妳料定我會輸?」
「他若對您有防備,您必輸無疑!」
「呵呵,他怎麼會對我有防備?」
「小女子剛剛也說過了,殷寨主大名鼎鼎,江湖上誰人不識?我都認識您,何況是一向提防著你們這些綠林好漢的鏢師?」
他頓時啞口無言……的確,她說的全是事實。
「寨主您為何不換種方式奪取寶物?」曲安安忽然上前,神情詭異地道,「或者,讓小女子幫幫您……」
「幫我什麼?」
「幫您奪取那一件寶物呀!」
「妳?」他呆立片刻,哈哈大笑。憑他的武功都無法保證一定能取勝莊康,何況是這弱質女流之輩?
「殷寨主不相信我能獲勝?」
「不不不,」殷飛龍忍了好久才抑住骯部的顫抖,「我只是不敢麻煩曲掌櫃。」
「互惠互利嘛,」她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事成之後,我還要請殷寨主反過來幫我一個忙呢!」
「哦?有什麼殷某可以效力的?」
「小女子就對寨主坦白了吧,本店雖然表面上是做著食宿的買賣,但也常常從北方販些私貨回來暗地出售,不巧路過黑禹山的時候屢屢遭劫。既然黑禹山是殷寨主您的地盤,小女子希望今後您吩咐手下不要再與我們的馬隊為難了……如果,小女子這一次真的可以幫您奪得那件寶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