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總是表情淡淡、行事淡淡,被人稱贊是有禮紳士,但只有她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紳士,那是他對很多事都沒有感覺。他只對他創作出來的演員世界有興趣,所以一旦進入演戲狀態,他就成了神,可以隨心所欲,所以他才能演得入木三分、演出那麼多令人贊嘆的好作品。
很多精品找他拍攝廣告,說是看上他獨特傲然氣質,事實上,那是他孤僻性格的展現。
所以,她才份外珍惜他趴在浴室洗廁所、或是作菜時的樣貌,因為她知道那才是真實的他,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一面。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能在他(她)面前,連最黑暗的一面都能坦露的朋友。
這樣的朋友或許一輩子只能遇到一個,可她和池仲宇很幸運,他們遇到了彼此。
每每想到此,楊淘就傷心到只想躲回家里找溫暖。
這天,她被媽媽喂飽後,便一臉蔫蔫地窩在沙發里,連碗都懶得去洗,只是有一口沒一口地叼著水果吃。
「水果有那麼難吃嗎?」楊金生看著她的一臉失戀狀。
楊淘看著爸爸,朝他挨近了一點。
「爸,我記得你有個朋友得了老年痴呆癥,把你們幾個認識四、五十年的朋友全都忘掉了,你那時的感覺是什麼?」
「當然嘛是很難過。」
「那你還會繼續跟他保持聯絡嗎?他根本都不認得你了。」她不想被當成狂熱粉絲或騷擾狂啊。
「他不記得我,但我記得他。而且有時候他會說到以前的事,也會提到我,我們還是可以聊,他還是說得很開心。他開心,我就開心了。」身體已恢復健康,說話也愈來愈順暢與清楚的楊金生說。
「爸,謝謝你。」她給了爸爸一個大擁抱,然後走到廚房洗碗去。
是啊,池仲宇和她為什麼不能重新開始?
之前有緣,是因為池仲宇找上門,現在就由她來主動接近吧,她相信池仲宇是需要她的,誰不需要朋友呢?重點是,如果他真的遺忘她了,她還有很多證據可以證明他們真的曾經非常要好,好到像男女朋友,只差沒親吻罷了……
好吧,他們親吻過一次,而且很火熱。
那如果他誤會他們的關系,認為他們不只是朋友的話——
那很好!
腦子這樣想,而她也瞬間紅了臉,想到所有其它後續的可能性,還發現自己居然很期待。
懊不會她潛意識里已經覬覦池仲宇很久了吧?
她對他手來腳去,由他照顧,真的不是存心要佔他便宜的;但——他好像挺愛讓她佔便宜,那她當然要繼續便宜他啊。
重點是,不論他現在記不記得她,如果他們原本就會契合的,早一點認識晚一點認識,或者關系有些許的改變,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差別……吧?
池仲宇出院後,第一時間便說要回台灣。
池仲宇的經紀人向志明為此親自到日本勸他多休息一些時日,但池仲宇不听;向凱文和詹斯當然完全拗不過他,只得盡快安排他飛回台灣。
于是,在車禍十天之後,一行四人如今正站在電梯里,準備將池仲宇送進家門。
向志明擔任經紀公司的掌舵手已經十年,目前除了池仲宇之外,已經不特別為誰出馬或掛名經紀人,如今跑了這一趟,難得和池仲宇有機會閑聊,便跟池仲宇說道︰「來過你家幾趟,還真沒在里頭待超過半個小時。」
「那是我家。」池仲宇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說。
向志明笑容一僵,卻很快恢復笑臉說道︰
「我當了你這麼多年的經紀人,好歹也算是朋友。」
「那是公事。」
電梯門打開,池仲宇大步跨出。
向來自詡為將池仲宇推向國際的第一功臣向志明臉色一沉,板著臉走出電梯。
向凱文當作什麼都沒看見,跟隨在後。
詹斯則是大眼,內心卻是暗暗竊喜向志明的吃癟。向志明能力很強,
鎊界關系都能悠游,卻是那種眼高于頂的勢利個性。幸好向凱文不像他爸爸,或者只有做決策時的不留情面有幾分相似吧。
池仲宇拿出感應鑰匙,頭也不回地說︰
「你們可以回去了。」
「讓凱文及詹斯陪你進去整理東西。」向志明耐著性子說。
「不用。」
「你現在這種情況,不會還想要自己整理吧?」向志明提高嗓門,墨濃的三角眉愈鎖愈緊。
「那是我的事。我會讓自己活著的。」池仲宇掃瞄了下感應鑰匙,大門應聲而開。
「我先進去檢查一下。」詹斯先行推門而入。
池仲宇倚在門邊,閉眼養神。
「你應該請看護的……」向志明說。
「你在這里做什麼!」驀地,室內傳來詹斯的聲音。
他聲音未盡,向凱文已經奔進,只見——
楊淘被揪住衣領,腳尖點地被拖著往前。
「我在等池仲宇……」楊淘一看到池仲宇站到門邊,眼神一亮,身體立刻往前傾。「太好了!你回來了!」
「打電話報警,說有人私闖民宅。」向志明命令著兒子。
「我有鑰匙。」楊淘連忙舉起感應鑰匙卡。
詹斯看了池仲宇一眼,發現他正眼露寒光地瞪人——
「放開她。」池仲宇說。
楊淘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刻便朝池仲宇飛奔過去。
向凱文第一時間擋在池仲宇身前,楊淘差點沖入他懷里。
池仲宇伸手拎住因為急速轉彎而差點跌倒的她。
「你一定就是那個闖病房的楊淘!你從哪里偷到鑰匙的?」向志明伸手想將她扯到面前。
池仲宇擋去向志明的手,這一出手,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他對她的特別了。
「你鑰匙哪來的?」向志明瞪她。
「池仲宇給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池仲宇。
池仲宇此時卻一語不發地站在原地,好像剛剛發生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仲宇,你真的不認識她嗎?」向志明皺眉問道。
「只是一時忘記,相處三天就會想起來的。」楊淘看著池仲宇,語音鏗鏘地說。
「你為何自認對我有如此重要?」池仲宇摘下墨鏡,玻璃般的黑眼珠冷幽幽地看著她。
楊淘低下頭,因為她眼眶紅了。
近二十年的交情,就這麼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如果不是因為現場有這麼多人,她真的很想放聲大哭。
「你不要被她騙了!這女人可能是瘋狂粉絲。」向志明氣吼吼地伸手就要去抓她。「我們仲宇的記憶很正常,不記得你就表示他根本不認識你!」
「你到底是被多少人騙過,心態怎麼這麼偏差、這麼不容易相信別人?」楊淘直覺想往池仲宇身後鑽。
詹斯擋住了她。
「他是池仲宇,我們保護他再多都不為過。」向凱文低聲說道。
「但是他需要朋友,所以我來了。」她對著池仲宇說道。
「我不需要朋友。」池仲宇臉色一沉。
楊淘心一沉,眼眶又紅了。「我會證明你需要的……」
「他不用,你給我滾出去!」向志明指著大門。
「你們吵得我頭痛,回去。」池仲宇蹙了下眉,用力緊閉了下眼楮。
楊淘看池仲宇一眼,補充說道︰「他累了,要休息了。」
「走!」向志明依然用手指著楊淘。
「他是叫你回去,再見。」楊淘朝向志明揮揮手。
池仲宇動了下唇角。
詹斯咬住唇,才沒笑出聲來。
向凱文則是從頭到尾都在觀察池仲宇的表情。
「你憑什麼以為你可以留在這里?!」向志明往前一步,徹底發揮獅吼功。
楊淘捂住耳朵,用力回吼︰「因為他沒反對!」
「那是因為他沒力氣!」
池仲宇板著臉走向主臥。
向志明鐵青著臉在沙發上坐下,說道︰「她在這里,我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