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夫 第2頁

「呃,應該還夠用。」她嘿嘿笑著。

暗年挑起濃而有型的眉,又淡淡垂下眼。「既然你們兩個是夫妻,那就住同房好了,待會兒會帶你們過去,不過呢,眼前……」

「傅總管,醉春樓的花魁玉蘿到了。」有僕役從前頭繞過假山流水,跨過整遍翠綠竹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來。

暗年濃眉微蹙。「在哪?我怎麼沒瞧見?」目光輕掃向後門。

哪來的花魁?不就是一票想上門詐領餉銀的人?

「在正大門。」

「可笑!區區花魁,憑什麼從正大門而入?從後門!」傅年不悅地指著大排長龍的人潮。

「可是玉蘿是王爺近日最愛的花娘,要是沒好生伺候……」

「總管是你還是我?」

「……」

「去!」他不耐地擺擺手。

僕役領命而去,傅年隨即起身,輕撢著因坐了一個下午而發皺的袍子,洪聲喊著,「下頭的都回去吧,今日到此為止。」

「嗄!」失落聲此起彼落,然傅年壓根不管,領著今兒個挑中的幾名護院長工和婢女廚娘而去。

***

風疾雨斜,連下數十日,好似要毀滅世界般,雲厚如夜,不見天日,在崖底,世于將堅持領軍尋找佳人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二弟,你回去,這兒交給我!」滂沱大雨中,世于略放聲吼著,強拉著弟弟卻被他一身蠻力拖著走。

「我要親自找!」世于將暴咆。

「你又瞧不見,要怎麼找?」世于略火大的將他往後一扯,任由他踉蹌狼狽地跌落草叢之中。「都找多久了,跟你說沒有就沒有,你為何就是不信?」瞪著雙眼覆上紗巾,渾身被打濕的弟弟,他惱著也心疼著。

他不是不知道他近日來憔悴得有多可怕,但又能如何?他遵守兄弟間的誓言,多日派人搜尋崖底,然地勢險惡,再加上連日大雨,根本沒有任何收獲。

又怎可能有收獲?

崖頂到谷底,是人都會摔得粉身碎骨,再加上已過了個把月,期間大雨沖刷,惡獸橫行,能剩下什麼?只怕什麼也不留了。

世于將垂首不語,十指扣入黃土,緊緊地扣住,卻發覺緊握在掌心的冰冷軟土里似乎有著什麼扎痛他。

他攤開想看,不由得放聲低笑。

要看什麼?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瞧。」頂著大雨,在灰蒙泛霧的崖底,世于略把東西以雨水沖刷後,神色驀然一震,半晌說不出話。

「是挖出了什麼珍寶教你說不出話?」世于將冷笑。

世于略被大雨打得幾乎張不開眼,只能艱辛地眯起眼看他。「二弟,你身上的護身符還在嗎?」

「……為何突地問起?」

「因為你拿給我的是一只和咱們都相同的護身符,後頭都繡了世字。」這是娘親手繡的,字樣花色都一樣,這世上只有三個,而那早已遺失的第三個,為何會突地出現在這里?

「啊!拔都!」

「在哪?」他猛地跳起,東看西看,一片黑暗,不禁啞聲失笑。差點又忘了他早瞎了,什麼都看不見。

「不是!」在雨中,世于略必須要放聲吼著。「你記不記得那一日,我追問過拔都的出身,那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瞧見了一模一樣的護身符。」

「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慘笑,這意味著他在一日之間,失去了愛妻和失蹤十五年的三弟?

「有這麼好笑嗎?」沉而冷的嗓音從兩人頭上兜落,伴隨著滂沱大雨。

聞聲瞬間,兩人不約而同往上看去,瞧見拔都就站在樹上。

「拔都!」世于將喊著,內心狂喜。「拔都,璽兒呢?」

若他還在,那就代表璽兒必定也還活著,是不?

拔都躍下,停在他面前,默不作聲地伸出手。「把手伸出來。」

「什麼?」世于將不解。

「拔都,那是什麼?」世于略眯眼瞧著他掌心小小的玄色瓶子。

「征北王,把手伸出來。」拔都不睬,冷沉黑眸直視著眼前人,眸中蘊著仇恨,烙著怨氣。

世于將順從地伸出手,急問︰「璽兒呢?」問時,感覺有樣冰冷之物落在掌心之間。

「不就在你手中?」拔都撇唇,笑得噬血。

瞪著幽暗的前方,世于將心頭狠震了下,收攏掌心,察覺那瓶子和夕顏的骨灰瓶罐一模一樣,八成是從朝霧送給璽兒的乞巧女圭女圭上頭取下的。

「這是什麼意思?」世于略不解地瞅著那瓶子。

拔都冷酷的瞪著世于將。「我家主子為了替你撿起你心愛女子的骨灰瓶而被你所殺,所以,我如法炮制,將我家主子的骨灰盛入里頭,送到你手里,好讓你可以懸在腰間思念。」

一盞初亮的光瞬間被徹底摧毀,世于將一時站不住腳地跪坐在泥濘之間。

「二弟!」

「你是該跪,也很該死!」拔都神色一凜,怒眸赤紅。「要不是你往璽殿下的心窩刺去,璽殿下不會死!」

世于將忽地一窒。「她……她不是墜崖而死?」

「墜崖又怎麼著,我不是完好如初?」他哼笑,拳頭緊握。「在落崖之前,我早就擒住了璽殿下,將她護得好好的,然而最終她還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世于將,這就是你對待心愛女子的作法?」

世于將面無表情,心痛欲死。

第11章(2)

「拔都,你是我們的三弟于剛,不要用這種口氣跟你二哥說話!」

「誰是你們的三弟?」他冷笑。「我可沒這福份。」

「這護身符可以證明你是我們的三弟,那日,你壓著我讓璽兒為我扎針時,我明明瞧見這護身符從你領口翻出。」世于略高揚著剛找到的護身符。

「……那又如何?」他垂眸,笑得冷郁。「他殺了我的主子,就因為听信了旭兀術的讒言,竟不問是非地對璽殿下刀劍相向!還虧璽殿下那晚寫信要我交到旭兀術手中,就為了將他約出,哪怕是逆天之罪,她也決定親手殺了他以慰朝霧在天之靈,然而……」他目光狠絕。「你竟殺了她!你這個殺人凶手!」

拔都最後一聲怒喊恍若化為千萬銳箭,狠狠刺進世于將心坎,他痛得無法言語,熱淚摻著冰冷雨水滑落。

他早已不在乎璽兒是否背叛,只要她回到他身邊,他可以既往不咎,如今才知道她根本沒有背叛!而她卻死了,死在他的手中……

握緊拳頭,掌心是冰冷的瓶,里頭盛的是她無溫的骨灰……

驀地,他左手朝世于略腰間探去,刷的一聲抽出長劍,回掌猛勁刺向心窩——

「你以為你的命可以抵璽殿下的命嗎?」快手抓住了刀身,拔都掌心被劃破,汨汨滴著血。

「我一劍還她一劍!」

「二弟,你瘋了!你答應我要好好活下去的!你若敢忘了誓言,我會鞭你的尸再追下黃泉燒你的魂!」世于略惱火地搶過他的劍。

拔都銳眸冷冽地注視著世于將。「你想追去黃泉眼璽殿下道歉嗎?沒用的,璽殿下不會見你的,她死了近個把月可入過你的夢?她不想見你,請你不要打擾。」話落,轉身就走。

「于剛!」世于略瞪著他離去的身影,想拉回他,偏又掛心著心神已渙散的二弟。

世于將忽地歇斯底里的笑起來,那笑聲低啞淒愴,如夜梟泣血。

「于將?」

他笑聲不斷,由緩漸急,由沉漸揚,驀地嘔出一口血,高大瘦削的身形往後倒在軟冷泥地上。

「二弟!」世于略揪心地吼著,一把將他扯起,趕忙點住他周身大穴,心急地朝後頭暴胞,「來人!立即送王爺回營!快!」

世于將緊閉雙眼,他什麼都听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思緒縹緲,百般回轉,回到那熾亮的林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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