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太子若是能活得好好的,便是將來的天下共主,他卻讓她無須放在心上,她嘲弄的揚了下嘴角,看著趙焱司的神色自若,心頭莫名涌起百般滋味。
「我與你……果然天差地別。」他出身皇室,身居上位,思緒與她截然不同,看著如今還未聲名大噪的北湖大山,他早將自己立于不敗之地而她呢?
他狐疑的側頭看她一眼。
她沒多做解釋,只是將手中的桂花釀一飲而盡,啐了一句,「機關盡算,難怪夜寐難眠。」
趙焱司聞言,挑了下眉,「你說什麼?」
「我說——」她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揚起了聲音,「你鎮日想著算計,難怪會肝火亢奮,難以入眠。」
她的聲音向來軟糯,就算氣惱,出聲還是少了氣勢,趙焱司好笑的打量著她,放下替她布菜的筷子,「你醉了。」
她用力的將杯子給放在桌上,「這點玩意兒還喝不醉人。」
確實,京城貴女在節慶宴席時會喝些桂花釀熱鬧一番,醉不倒人,趙焱司印象中,寧傾雪喝過幾次,但從未失態,可是她現在的模樣……
他目光移到桌上酒壺,伸手拿起,湊近一聞,這是……桂花酒?他立刻銳利的看向裘子。
亭外的裘子視線一與趙焱司對上,立刻驚慌的上前,「哎呀主子,奴才該死!這才想到,方才一時情急把桂花釀給拿錯成了桂花酒。」
拿錯?趙焱司冷眼看著裘子,自己的奴才他清楚,若不夠機靈也無法留在他的身邊,怎可能犯下這樣低劣的錯誤?
他伸出食指,重重的點了下他的腦袋,「退下去。」
裘子連忙行了個禮,腳底抹油的退下去。
「別喝了!」趙焱司看她伸手要拿酒壺,立刻快她一步搶在手中,微微高舉,「再喝下去真要迷糊了。」
寧傾雪眨了眨水汪汪的眼,臉上微惱,「怎麼?堂堂閑王還舍不得幾瓶桂花釀?」
趙焱司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似笑非笑的盯著她,「閑王?」
「是啊!你別以為瞞得好,我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我不說罷了。」
原想制止她再喝下去的趙焱司改變了主意,主動替她斟了杯酒,看著她一口就是一杯,「竟然什麼都知道,為何要防我?」
「你腦子好,怎麼問這蠢問題?」她嫌棄的皺了皺鼻頭。
他帶笑的看著她,模了下她的臉,「我還真不明白,不如你跟我說說。」
她縮著脖子,擦了擦被他模過的臉蛋,一臉厭棄,「我累了,不想再跟一個不將我當回事兒的人打交道,不成嗎?」
他懷疑自己听錯了,眼色沉了沉。
「我告訴你,這輩子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平時明亮的雙眸如今因酒意而透露了些迷茫,舉起兩手食指踫在一起又猛然拉開,「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听到她打定主意跟他劃清界線,他沉著臉,鳥黑的眸子望著她,似有風雨欲來之勢,「我看,你真是醉了。」
「我沒醉,清醒得很。」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若是清醒時看到他的臉色,早就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今卻是迷糊得沒听出他口中隱忍的怒火,「你向來聰明,既然可以想到買下這些荒山,救下太子,讓你雙足無事,早將自已立于不敗之地,自然也可以找個跟你一樣的女子相伴,琴瑟和鳴。首輔大人的嫡長女跟你有婚約,算算日子——」她敲了敲暈眩的頭,「人應該還沒嫁吧,正好可以娶回來,和和美美,給你生幾個孩子,幸福一輩子。」
「胡言亂語。」他手一伸,穩住她。
她冷冷一哼,「我最後的下場你不都看在眼里,竟然還有臉說我胡言亂語?」
他的臉色微白,眼色幽暗,「你怨我?」
她皺起眉頭,他的提問難住了她。
「怨?」她咕噥著喃喃自語︰「該怨……應該要怨,但不能怪你,是我要跟你走的。只是這一輩子,不跟了!只要我爹娘好好的,什麼都不重要,這輩子你已佔盡先機,兄長安然,不再需要我爹相助,就行行好,別動腦筋到我爹身上。」
她爹娘的死,始終是她最深的傷痛,只有經歷過後才明白,原來真正的傷痛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千言萬語在心頭,最終只有沉默。
「你以為我來屈申城是為了你爹?」
「當然,我爹可是大將軍!」寧傾雪驕傲的比了個大拇指,「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他沒來由的感到惱火,「他厲害?那我呢?」
她不留情的啐了一聲,揮開他的手,搖晃著步伐往外走,「你跟我爹怎麼能比?」
他立刻伸手攔住她,「去哪?」
寧傾雪指著湖中戲台,「看戲。」
「要看戲就坐著。」
「不要,」瞪了他一眼,「我要上戲台看。穆雲在兵荒馬亂中都能長袖善舞的活下去,這人不不容易,好不容易有機會,我可得好好就近看。」
「你要看,我叫人過來便是。」雖說醉了酒,讓她肆無忌憚的說出壓在心里的話極好,但這膽子也變得太大了,竟不將他當回事。
她頓了一下,側頭想了一會兒,「好,找人過來給我看看也好,我替你掌掌眼。」
他連忙抓住她胡亂揮舞著的小手,「又胡思亂想些什麼?」
「不是胡思亂想,你當真以為我是個傻的?」她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穆雲與你關系匪淺,她能在叛亂時還活得有聲有色,背後若無你相助,就她一個女人也沒這本事。她能為你不顧危難的打探消息,實屬難得,縱使是個伶人,但如果人還不錯,當不成正妃,給你當個姨娘倒是可以。」
他的心頭微震,一直以為她天真不知事,卻沒料到她早看出穆雲是他的人,只是姨娘……他皺起了眉頭。
「我對穆雲並無男女之情。」他握住她的手腕,「看看你這樣子,誰都別見了。」
她嘖了一聲,火大的瞪了他。
對上她的目光,趙焱司難以置信,她竟他發脾氣?果然酒能壯膽,古人誠不欺我,他搖著頭,「寧傾雪,這輩子,你別想再踫酒。」
她不屑的啐了一聲,「你憑什麼管我?」
看她傲氣的神情,他難得啞口無言。
她一撇嘴,試圖拉開他的手,「我知道,你被我看穿了,所以現在舍不得讓我見穆雲!好,以後我也不見,明明不干我的事,我何必硬要去沾惹……我要回去了。」
「連路都走不穩還想回去?」趙焱司輕而易舉的將她抱起來。
她皺眉掙扎,但他的手臂一緊,輕松的拘住她。
見自己無法掙月兌,她不悅的咕噥,「北湖大山是庸王的,你滿肚子算計,如今搶了他人的機運,難道不怕有報應?」
趙焱司抱著她離去的腳步微頓,眼神一黯。
北湖大山盛產鐵礦,幾年後便會被庸王手下謀士發現,這些鐵礦日後產出的兵器質量精純,百年難見,如今確實是他搶先得了機緣,但他卻無一絲心虛,他只想改變上輩子悲劇,縱使對不起天下人,他也不在意。
「算計過多,早生華發,過沒幾年,你一頭青絲就要白了大半了。」她伸出手,拉了拉他的頭發。
他不由痛得嘶了一聲。
她頗為得意的輕笑一聲,上輩子他少年白發,卻是不減一絲風華,她不由嘆了口氣,「不過長得好看,滿頭白發又如何?」
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這單純的性子縱使死于非命也沒改變,若真沒有他守著,只怕她注定還要再被人坑害。
他抱著她,信步踏入了他在山莊所住的素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