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光駕著馬車,馬車里坐著曹璃,在軒轅竟的同意下,她每月的上旬,出谷為百姓看病,對百姓而言,軒轅將軍和玉面觀音是朋友,是老天派下來造福百姓的貴人,所有之處,皆受百姓歡迎。
方進森林不久,一匹黑馬自遠處而至,曹璃掀開簾子,認出那匹馬。那是軒轅竟的坐騎,不自覺地,微笑浮起,她低了眼眉。
扯緊韁繩,馬在車前停住。
尉遲光對她說︰「姑娘,大將軍來接你了。」
軒轅竟下馬。「走走好嗎?」
曹璃點頭,下車,走到他身邊,尉遲光的馬車緩緩跟在後頭。
兩人緩步並行,今年天冷得早,才八月就起寒意,曹璃輕咳兩聲,軒轅竟擺臭臉,他月兌去身上的玄色披風,套到她身上。
「听說你染上風邪。」他抓起她的手,沉郁的眼光注視著她的眉目,她的臉頰燒得紅紅的,呼吸微喘。
「小事,吃過藥了。」她是大夫,怎會被小小的風邪給為難。
「為什麼不提早回來?」病人還醫病人,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也重要嗎?
「有許多病患從遠方來,一趟路那麼遠,又拖著病體,總不能不讓他們看到大夫吧。」
「城里不是沒別的大夫。」他口氣悶了。
「病人信任我。」被信任的感覺很好,這里在宮里從沒享受過的感覺。
他厲眼橫她,她沒被嚇到,反而笑了,「我听尉遲光說,沈知清開始動作了,他有什麼動作?」
「這是後宮干政?」第一次,他把話說得好明白,直指她與他未來的關系。
「後宮?」她斜眼看人,「你有沒有說錯?」
軒轅竟抿了唇,把淡淡的笑意含進嘴里。「不願意?」
「不願意。」曹璃答得倔強。
她知道他很好,知道這等男子是所有女子心儀的對象,但她更明白,後宮嬪妃爭寵是什麼樣的狀況,她好不容易從那樣的生活里逃出來,怎能再自投羅網。
「為什麼不願意?」
「因為貪心。」
「貪什麼心?」
「我要專一,專一對待夫婿,也讓夫婿專一對待。」她把話攤明白,喜歡?可以,名份?不必。他給不起她要的,而她,不強求他給不起的。
他听懂她的意思了,擰住眉目,他說︰「對鈺兒,我有承諾,我必須遵守。」
「我懂,守諾是種好德性。」
她早就打好底,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會停在哪里,她不勉強他的心情,也不想和鈺兒姑娘對立。
可話說出口的同時,一股淡淡的悲哀從心中流過,讓她措手不及。
「我們……」
「是朋友。」她搶先把話截下。
「只是朋友?」軒轅竟口氣不悅,他以為表現得夠明白。
「是,就像我和軒轅克、尉遲光、邱先生那樣。」她說謊。
「只是朋友?」同樣的話,他問第二回,但這次,他少了不悅卻多了落寞。
「朋友不好嗎?偶爾相聚,幾首詩、幾闕詞,一盞菊花酒熱烈了交情,青山同游、綠水同觀,這樣的交情最教人愜意。」曹璃試著開懷,試著把他臉上的落寞推開。
「你打算這樣過一生?」
「沒什麼不行,玉面觀音我當得正起勁,何況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踫上願意對我專一的男子。」
「這個時代……」
「要求男人專一很過份?」她接下他的話。
「不是過份,是奢侈。」
「我同意,但也許老天優待我,賜下願意待我專一的男子。」
「听過嗎?寧同萬死碎綺翼,不肯閑雲兩分張。」她幽幽地眸望向遠處,腦袋里竟浮起軒轅克的臉。
曹璃不禁失笑。怎麼會想起他?他是個風流男子,為了時局,連感情都能出賣的家伙!要求他專一,未免過份。
「寧同萬死碎綺翼,不肯閑雲兩分張……」他復述著她的話,像在做什麼重大決定似的,好半晌,他鄭重道︰「我知道了。」
她狐疑地望著他,他知道什麼?他知道的是責任、義務和目的吧。
軒轅竟搖頭,暫將兒女私情擺最後,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傳說沈傅超得了怪病。」
「什麼怪病?」
他沒回答她,笑道︰「听說沈麗華傳了許多御醫進沈府。」
「怪病?那我倒是很有興趣。如果……」她話說一半,停下。
「如果怎樣?」
「如果沈傅超無法救治、如果沈家垮台,你們是不是會盡心輔佐念璋?」
這是個好想法,但朝政哪是容易的?
「你想得太簡單,是沈傅超生病,不是沈知清。」
「沈知清年紀很大了,任他再會翻雲覆雨,人命總有定數,何況沈傅超是最有能力繼承他的兒子,失去沈傅超就等于削去他一只臂膀。」
軒轅竟更進一步指出,「我們要鏟除的不只是沈知清,還有在他身後那股龐大的力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門生為他做事?」
「知不知道他宮是宮外有多少眼線?沈知清只是一個代號,真正可怕的是他遍布全國的羽翼,而那些人手上都握有大權。」
「你親眼看到的,沈知清的佷子可以為了佔民田下毒,毒害全州四成百姓,而這個,不是個單一事件。你很清楚,百姓窮,有人窮其一生都沒見過一兩銀子,簣州只抄了個富商官吏,就得銀兩五十萬兩,而這些人不過是攀了沈知清一點點的裙帶關系,那麼那些越高位的人呢?為了利益,他們必會支持沈知清。」
「這個國家不窮,窮的是百姓,富的是高官,就算沒有我們這群人,當百姓窮到連活不去都困難的時候,還能不挺而走險?流寇盜賊都不是自己形成的,而是朝廷逼出來的。」
唉!曹璃嘆了口氣,「這個國家病了!」
「你是個大夫,明白治重病得下猛藥。」
「你的猛藥是改朝換代?」
「沒錯,這是最快的方式。」並且,以他目前手上握有的兵力與布置,必然不會大起干戈,不會造成太大的社會動蕩、百姓不安。
「可念璋不是換了新宰相,削除沈知清的權力?」
「再怎麼說,沈知清都是皇後的親生父親,你覺得她會對父親做到什麼程度?罷官怕是最重的懲處了,但別忘記,沈傅超還在,沈家兄弟叔佷伯舅都在。當樹干腐爛了,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將樹枝樹葉一並剪除。」
「何況沈知清不是普通人,這幾個月,我們在全國各地的作為,恐怕已經讓他嗅出不對,即使那些人對他而言,只是他勢力體系中的旁枝末節,沒估錯的話,他得到皇位之後,要對付的人將是二弟和我。」
一直藏在後頭的他也浮上台面?可不,簣州之事炒作得這麼大,朝廷里怎麼可能毫無所知。曹璃愁眉。
軒轅竟察覺她神色不舒,「累了嗎?要不要上車休息,還是和我一起騎馬回村里?」
「再走走吧。」
他不想那麼快到,因為一踏入未秧村,鈺兒姑娘就會跟在軒轅竟身邊,如影隨形,不知道為什麼,鈺兒姑娘近來對她頗有敵意,她不愛樹敵,只好在能力範圍里,盡量對她回避。
「好,再走走。」他同意她的選擇。
「沈傅超那個怪病,到底是怎麼回事?」怪病兩個字,撓得她心癢癢。
「感興趣?」她一臉的興致勃勃。
「如果我說出他的病因,你不會溜出去醫治他吧?」
「不會。」
「真的不會?」他的眼神擺明不信任人。
「我發誓。」她高舉五指。
「可你說過,身為醫者不能挑選病人,就算他十惡不赦,也該由律法制裁。」
他用她的話反駁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