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揚起一陣心照不宣的嘲笑,听得裴雁行火冒三丈,望著眉角多了道疤痕,即將繪制完成的女圭女圭容顏抿唇不語。
「什麼不倫不類?一成不變的作品多無趣!」緊擰著眉頭,她吐出一句低喃,聲音輕到沒有人能听見。
「其實,我挺欣賞她的創意。」出乎她意料的,何澄南竟開口替她說話,制止了那些女人的嘲笑。
「雁子的作品雖然不似傳統古典女圭女圭的精致無瑕,但個人風格濃厚,而且她在技巧運用上並不輸任何人,甚至能舉一反三,這點讓身為指導師的我感到驕傲,如果你們真覺得她作品不理想,那一定是我教得不夠好了。」
語畢,白馬王子自責地垂下了眸,一雙憂郁、電力十足的眼神頓時令女人們瘋狂搖首。
「不不不,我們沒說她的作品不好啊!」
「不過是特別了點,其實仔細看看,也挺有趣的……」
「是啊是啊,她的女圭女圭很有創意,澄你就別自責了!」
只見一群女人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個個稱贊起她的作品,就怕傷了白馬王子細膩易感的玻璃心。
待在工作間,豎起耳朵將外頭對話一字不漏听進去的裴雁行,望了望手中滿臉雀斑,與她無言相對的女圭女圭,菱唇不禁輕輕掀起,「真是一群沒主見又好打發的女人,你說對吧,麻子女圭女圭?」
姓何的不過是擰蚌眉頭裝憂郁,朝她們放放電就把人迷得暈頭轉向,簡直丟盡了女性同胞的臉。
不過,有人替自己發聲抱不平這點,感覺還滿不賴的!
再次抬首朝外頭望去,她偷覷的舉動立刻被何澄南給逮著。
「咦,你那群白馬王子親衛隊呢?」後知後覺地發現原本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全都消失不見,她故意東張西望地問。
「我請她們回去了,一群人在這里說長道短會讓你定不下心吧?」刻意忽視她的調侃,他瞥了眼她手中的雀斑臉女圭女圭輕道。
「怎麼會?反正我法文爛,她們說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佯裝無所謂地聳聳肩,她有些心虛地把女圭女圭藏到身後,卻被他溫和卻不失強硬地取了過去。
「是嗎?如果真听不懂,怎麼會又給女圭女圭眼角畫了一道疤?」原本細致光滑的陶瓷臉就這麼破壞了,他不免感到惋惜。
「那是因為我做的是西西里黑手黨女圭女圭,混黑社會的不加道疤沒氣勢嘛!」微紅著臉一把搶過他手中端詳的作品,她嘴硬道。
「黑手黨女圭女圭?」听了她的說辭,何澄南禁不住失笑。
真虧這丫頭掰得出來,不過的確是創意十足吶!
「怎麼,不行嗎?」惱羞成怒,裴雁行惡聲惡氣地質問。
「可以是可以,不過有幾個細節需要再做調整修飾,你過來看看……」
將女圭女圭制作過程中出現的瑕疵一一點出,並指導修正的方法,他雖拿她專愛制作詭異女圭女圭的反骨性子沒轍,卻她的天份與敏銳度暗自欣賞。
望著她專心听從自己指導的側顏,此刻那少了些尖銳的芒刺,多了份執著與認真。撇開叛逆搞怪的個性不談,這個滿腦子鬼主意的丫頭確實是個讓人眼楮為之一亮的新星,只是她自己還沒有自覺,自信也需要再加強。
「如果以上這些都兼顧到了,相信下回做出來的成品一定更完美。」何澄南微笑鼓勵,卻見身旁的她皺著兩道眉一句話也不說,模樣有些古怪。
「為什麼一定要完美才行?難道有點瑕疵就不行嗎?」裴雁行突然這麼開口問道,語氣有些罕見的郁悶。
因她的提問微挑起眉,他緩緩開口,「顧客花錢就是希望買到完美理想的藝術品,沒人希望自己得到的是件瑕疵貨吧?再說,正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完美,人們才希望追求美好的事物,這也沒什麼不好。」
美善的事物令人心曠神恰、排憂解勞,他一向樂于追求並創造完美。
「既然不完美,為什麼不能坦然接受缺陷呢?」
她眼底有著深深的疑惑與不平,觸動了他心底某個角落,這才察覺她的困擾並非源自于女圭女圭,而是更深一層的不安與質疑。
「我想,接受缺陷與追求完美,兩者可以同時並存、不相違悖。」抬手揉了揉她短短的發,他溫柔說道,卻被她倔強地擋開手,
「我討厭做這種夢幻又不切實際的古典女圭女圭,要不是它們被制作得精美漂亮,有誰會喜歡?我討厭這種空有外表卻虛浮的東西。」抬手用力揮倒桌上的成品,她氣忿不滿的激動反應讓何澄南心頭一擰。
他忽然憶起幾個月前,多明尼先生將她交給他指導時,曾私下透露過,她年紀輕輕就一個人孤孤單單遠渡重洋至異國求學的緣由,和令她倍感壓力的優秀家庭背景。
憐惜的感覺悄悄蔓延在胸臆間,面對眼前倔強賭氣的裴雁行,何澄南有種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沖動,像兄長安撫哭泣的小妹妹般,可卻被她冷漠回避的背影拒絕了。
撿起被她揮落在地的雀斑臉女圭女圭,他只能搖搖頭,放軟了語調溫聲開口,「你怎麼這麼對待自己的作品呢?就算有瑕疵,身為制作師的我,都會將每一尊女圭女圭當成是自己的珍寶,完美的作品讓顧客收藏,有缺陷的若無遇上慧眼相識,就留在身邊珍藏不也很好?」
「留在自己身邊?」
「是啊,如果這世界沒有其他人懂得欣賞,至少有一個人知道它的好,能夠好好珍惜它、愛它就足夠了,不是嗎?」唇畔勾起一抹淡然的笑,何澄南眼神堅定地凝望著她,令她怔然無言。
雖然仍有些懵懂,但……只要有一個人懂得它的好,留在自己身邊珍藏呀!
仔細想想,這感覺的確不壞。
何澄南望著因他一席話而安靜下來陷入沉思的裴雁行。她恍若幼貓般的困惑眼神令他心疼不舍,平日充滿傲氣倔強的臉龐更讓他移不開眸光。
也許,再過些時日吧!
長年來累積的壓力與心結無法在一夕間解開,因自我防衛而養成的叛逆性格更是難以抹去,他只希望她在法國的這段時間能快快樂樂的度過,重拾十六歲女孩該有的青春笑靨。
第三章
嘴巴上說討厭制作女圭女圭,但裴雁行其實是個非常認真且優秀的學生。
不知是第幾次了,他總在深夜來工作室內,找尋一開工就忘了吃飯睡覺的她回宿舍休息。
同期的研習生一到傍晚就成群結伴回去休息或玩樂,只有她常常一個人獨自練習到深夜,從女圭女圭的設計草圖到塑型、打模到成品的繪色、配件衣物全都一絲不苟,力求精進的付出與心血全都看在何澄南眼中。
走在夜深人靜的學院內,他不意外看見位在長廊盡頭的工作間,仍微微閃著幽暗的燈火。
「果然還在這兒!」
推開門,他放輕腳步踏入工作間,一眼就瞧見趴伏在桌上睡熟的人。
抬手輕推了下沉睡中的她卻不見任何反應,他難掩唇畔的笑意。
「比起清醒時傲氣十足的倔模樣,睡著以後可愛多了。」捉弄地伸指戳戳她意外滑女敕的蜜色臉頰,他放柔了眼神低喃道。
明明就該是如春花般天真爛漫的年紀,這丫頭偏偏個性壞得像只充滿敵意的野貓,還是睡著以後清純可愛得多,也安全得多。
戲弄的手指從一開始的輕戳,因為逐漸戀上那年輕女孩兒特有的軟女敕觸感,放大了膽子改為輕輕擰弄,卻見熟睡的裴雁行只是不耐地皺了皺眉頭咕噥了聲,轉開頭繼續作她的好夢。
「該不會是累壞了吧?」有些詫異地瞪著還能睡的她,何澄南不禁失笑,隨即又有些不舍地揉揉她短短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