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小事(上) 第25頁

鹿鳴唯一認識會開悍馬、吉普這類豪邁霸氣車款的,也就只有她的前男友了。

而且這種一失蹤就三四個月才出現的橋段熟悉到爆。

她心怦怦跳著,停下了機車,有一剎那猶豫想要往回騎,面色看不出悲喜,卻有絲掩不住的惆悵。

也為什麼還要來?他們不是都已經「有共識」了嗎?

鹿鳴臉色微微蒼白,可是狀況已經由不得她再多想了,听到機車引擎聲的荒原路華主人已經打開車門一躍而下,沖動的腳步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又停頓了下來。

這高大挺拔精悍的男人又不知去哪兒曬回了一身古銅黝黑的肌肉,目光深幽神秘難測地盯著她,良久後才平靜地開口。

「好久不見。」

她心口有股熟悉的悶窒酸澀感,還是努力維持相同的淡定回答︰「嗯,好久不見。」

周頌點點頭,又沉默了幾秒,「民宿還有空房間嗎?」

「抱歉,滿房了。」她想也不想沖口而出,越過他就要回屋。「花蓮台東還有其他的大型飯店,還是需要我幫你跟同業代訂一間房嗎?」

「小鳴,我剛從薩赫勒回來,」他輕輕地道,「那是位在北撒哈拉沙漠和蘇丹草原中間的地帶,有漫天黃沙、草原和荒漠灌木,很孤獨、很遼闊,但也狂野美麗得令人目不暇給,下次……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這樣的邀約。

鹿鳴背影僵住了,腳步停在原地。鼻頭漸漸發酸,喉頭悶熱噎哽,不斷試圖眨掉眼中突如其來浮現的霧氣,在經過好幾個深深吸氣和吐氣後,才搖了搖頭。

事過境遷,已經沒有必要了。

「謝謝你,」她低聲道︰「但我不想。」

他希冀期盼的黑眸剎那間光芒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黯然神傷,還有一絲欲振乏力的不死心……

周頌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輕易認輸退讓的人,他從小到大受到的菁英教育與骨子里世族名門的驕傲倔強硬氣,也不允許他放手。

「好,」他聲音越發沉穩溫柔。「這個邀請永遠都在,如果你想,等到你想了,隨時生效。」

世上有什麼是永遠的呢?

她回頭,笑了笑,雲淡風輕得令他心痛。「謝謝。你還是去找其他人吧,我相信一定有比我更適合你做伴的女孩子,她們會迫不及待接受這個邀情。」

「她們都不是你。」他沙啞地道。

背對著周頌的鹿鳴還是忍不住眼淚無聲落了下來,可她依然只是搖搖頭,徑自舉步向前走。

周頌沒有搶上前拉住她,高大的身子靜靜佇立在那兒,痛楚而渴望地目送著她進了屋。

可是他沒有走。

北風咻咻呼嘯,鹿鳴買回來的燒餅油條豆漿擱置在桌上已經涼了,她背對著大門而坐,逼迫自己專注在打開的筆電面前,看著一封又一封的email,就連廣告信都點開來,看得格外詳細……

無論如何,她都不願騰出心思來去想他是不是還在寒風中等待?

鹿鳴自認是個當斷即斷心性淡薄的人,也許幼年沒有在溫暖與滿滿愛中長大的小孩,就容易走這樣的兩種極端——要嘛是長成了有著敦厚柔軟好脾氣,對于一丁點的暖意與關愛就能回報以海樣深情誼的善良人士,要嘛就是變成像她這樣的。

她不是不渴望愛情親情與家庭,但是有固然最好,沒有也不強求,通常會坐在原地撒賴撒潑哭喊的,都是明知自己有人心疼的,至于她,早就學會啼哭跪求換來的更可能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所以,哭屁啊?趁早拍拍身上的灰,趕緊自己找活路吧!

周頌今天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面前,鹿鳴不否認有一剎那的心軟和震動,可是之後的,什麼也沒有。

她已經過了那些期盼希冀的歲月,涼透的東西,再珍貴也浮著一層凝結的油花,叫人沒了胃口。

鹿鳴輕敲著筆電,又是一封來自林妲的信躍入她眼簾。

到底夠了沒?

她都躲到了花蓮,這些北部的人與事為何還要陰魂不散的糾纏而來?

比真正的鬼魂還要煩人……

一個不小心飄過她面前渾身濕的女鬼無辜地僵在原地,慘白的臉龐和無神的眼楮愣愣地望著滿臉殺氣的她。

鹿鳴回過神來,趕緊揮揮手道︰「沒事,不是說你,你回你的海邊吧!」

濕發上還有海草的女鬼連忙咻地消失無蹤。

……她就有這麼鬼見愁嗎?

「我明明很和善的好吧?」她咕噥。

而且如果可以的話,誰想要這種見鬼的體質啊?

她連點開都懶,下子就刪除掉了林妲的信。

可以想見如果長老知道了,肯定又要搖頭晃腦跟她勸解一番,可是鹿鳴已經受夠了當軟趴趴的好人,她沒有落井下石已覺得對得起自己良心了。

林妲有權道歉,她也有權選擇不原諒。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行為負責,不是嗎?

中午時分,她從櫃子里翻出了一包泡面,不經意間瞥見了外面那輛荒原路華已經不見了,心里有些悵然,又有更多的釋然松快感。

很好。

水滾了,鹿鳴正要撕開泡面的當兒,想一想,還是改拿出了一袋關廟面,丟一片進去,然後一把青菜、一顆蛋……覺得自己好像吃太素了,十分不符合她的風格,于是又撒了一些小魚干進去。

端著這一鍋……嗯,可能引不起正常人食欲的拉里拉雜湯面,她窩到電視前面唏哩呼嚕吃得歡。

也不知過了多久,低聲咆哮的車聲又接近民宿。

鹿鳴已經在吃飯後甜點中華豆花了,聞聲臉色微變,猛地起身走向大門唰地打開——外面北風呼嘯,那個高大男人笑容卻比夏陽耀眼燦爛,臉不紅氣不喘地從後車廂扛下露營工具,熟門熟路地開始扎營。

「喂!」

「既然滿房了,我自己準備好房間了,而且住宿費我會照付的。」他咧嘴一笑,強壯的手臂肌肉賁起,說話間已經迅速釘好了兩處。

「我沒有同意!」她咬牙切齒,有股沖動真想一腳踹飛這頂看起來就貴到爆的帳篷。

媽的!炫富炫到老娘門前來了……不對,搞錯重點了。

周頌不愧是平時在世界各地危險曠野冒險走跳過來的,面對強烈的北風和心愛女人的臭臉,依然快狠準地火速扎好這頂素有「歐洲帳篷之王」美譽的Hilleberg紅標Kaitum4GT帳篷。

這頂四人帳篷才能容納他的長手長腳,而且說不定他走運的話,還能誘拐他家寶貝進來滾一浪……咳咳,也不能怪他此刻大做白日夢,因為自從最後一次和她「肉搏」後,他已經整整大半年以上都沒有紆解過了……

而世上,也唯有眼前這個恨不得瞪死他的女人能夠撩起他滿月復欲火,讓他欲仙欲死,快活到銷魂蝕骨……晤,不能再想了,他已經快流鼻血了。

周頌可疑地揉了揉高挺的鼻子,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一晚比照花蓮五星級飯店總統套房的價格付給你,小鳴,你那麼討厭我,不是應該很高興敲我竹杠嗎?」

……她竟然無言以對。

隨後,鹿鳴還是反應過來,抱臂哼哼冷笑。「不了,我怕賺的還不夠買胃散吃。」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突然有種酸酸又暖暖的滋味直上心頭……老天,他想念極了跟她唇齒交纏甚至是這樣唇槍舌戰的時光。

為了留住這樣美好的時刻,就算要他犧牲單身的自由,要從此承擔起一個家的重責大任,好像也不再是那麼可怕了。

但小鳴已經不稀罕了……

一想到這里,他的心瞬間涼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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