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趕快好起來啊臨兒,不是說想去燒香嗎?待你好了,我不栽花,你也不必繪畫,我帶你出去走一趟……」
低柔且堅定的諾言回纏耳畔,淳臨申吟了聲,想睜開眼,可昏沈混沌的腦袋卻教她有心無力。
「臨兒?」
是祺申的聲音,他在喚她……思緒迷糊間,她低吟翻身,下意識想靠近他、模索他,但她的頭又痛又沈,讓她再也使不上半點力氣。
「哪兒不舒服?」他著急起來,瞧她難受得蹙起眉心,他眉頭隨之擰緊。
申哥哥……
她想喚他,嫣紅的嘴唇卻只能逸出細碎申吟,她好難受……
「頭疼?」紊亂中,他突地憶起卜見深所說的癥狀,連忙幫她按摩太陽穴。
漸漸地,她好像不那麼難受了,松懈了眉間的緊蹙,她呼吸平穩過來,又再安靜沈睡下來。
靶覺到她氣息平復了,祺申緩緩停下按摩,長指劃過她嬌女敕的臉頰,指下的縴柔軟他眯起了雙眸。
褪去高燒的臉容依然泛紅,兩團紅暈緊貼于她女敕頰上,猶似桃李,更添俏麗,他沒想到她縱使抱恙,仍美麗得令人怦然。
從未如此切近地細瞧一個女人,貼近得幾能捕捉到她的呼吸,妍麗如花般的沈酣姿容映入他深邃的眸底,他專注的目光漸轉灼熱。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喃喃吟詠之音自他唇間流泄出來,厚實的大掌撫上她只有巴掌大的臉兒,他以拇指圈畫她柔美的唇瓣,忽而笑了。
她曾笑說他像極了蘇軾。
「哪兒像他了?」當時他不解。
「東坡先生愛極了海棠呀。」她笑吟蘇軾的(海棠)。「東風溺搦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他眼角煥出了笑痕。「我沒在夜里也秉燭觀賞海棠吧?」
「我以為你會呢。」她吐了吐舌,打錯比喻了,面容靦覜。
那刻,他多想伸手模模她那嬌憨的笑靨。
如今,是肆無忌憚了,趁她熟睡之際,以他修長的指膜拜她教人心醉的美麗。
此時,他是真的「故燒高燭照紅妝」了,她嬌柔的睡容及抱病的身子,皆教他舍不得就此合眼歇息。
當滿眼滿心只余她一人,過去那抹曾經盤踞心間的影子,已淡得只剩幾片模糊掠影,教他幾乎忘了淳頤這個人。
花月正紅,海棠春睡惹蝶眷,她在他心間,早已佔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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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一整天,她于第二天清醒過來。
「格格醒啦?」青綾端著水盆進房,便見淳臨坐起了身。
淳臨伸展了下腰肢,眉眼慵懶。「我睡多久了?」
「一天了,再昏睡下去,可要把額駙爺給急壞了。」擰來熱布,青綾侍候梳洗。
「他知道了?」她驚訝。
「何止知道,額駙爺昨兒個還留在這兒看顧你呢!」青綾笑道。
原來真是他……昨兒個病得厲害,迷糊之間,她彷佛看到了他,還以為自己在作夢呢。
「他留了多久?」淳臨好奇。
「整整一個晚上呀,今晨楓依進來,他才離開。」
青綾的回答教她吃了一驚,低頭瞧瞧自己一身的素色單衣,懊惱之色隨即爬了滿腮。「被他看到我這副邋遢模樣了……」好沮喪,她扁唇欲泣。
每回都是穿著得宜、打扮得端端莊莊後才敢去見他,面對意中人,她對自己要求嚴格,總想給他留下好印象。
「也不會很邋遢,格格別想太多。」青綾忙安慰道︰「格格,額駙爺待你好極了,一听見你病了就馬上趕來看你,還通宵達旦地看護著你,瞧他多緊張你。」
听著青綾的好話,想像祺申的不眠照料,笑意又從她唇邊悄悄竄起。
「格格先淨身,再用膳,卜太醫待會兒就過來了。」
淳臨頷首,而後吩咐道︰「幫我準備兩道菜——粉蒸排骨和龍井蝦仁。」
青綾听後皺眉。「格格,你才剛病愈,該吃些清淡菜肴。」
「那是給申哥哥的。」她甜笑。「我會在午時進皇城,你們備轎吧!」
她也有任性的時候。
卜見深叮囑她別再往外亂跑,身子得靜養一陣子才好,但待他一走,她就馬上下炕著裝,楓依和青綾攔不住她,只能隨她愛怎麼著便怎麼著。
「亂緇躂,若然又中暑了,你回來可別哭喔。」楓依在旁羅唆,拿她沒轍。
「真不要咱倆跟去嗎?」青綾不放心。
「就當我到錦園畫畫去了,你們別擔心。」她喜歡跟祺申獨處,見她們又欲開口,她立刻揚聲︰「起轎吧!」
「喳!」放下簾帷,轎夫應聲抬起了轎子。
轎子直抵千步廊東側的戶部街前,淳臨抱著食盒下轎,準備進去找禮部所在時,一名男子突地迎頭沖來——
「跑!快跑!」
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了淳臨便往天安門跑。
淳臨嚇壞了,才剛病愈的身子險些跟不上男子奔跑的速度,但她只專注懷里食,生怕會打翻里頭的菜肴,一時竟忘了出聲呼救,就這麼一路被男子拖拽著跑。
進不了天安門,那是皇帝老子才可出入的地方,男子改往西行,來到刑部街外的一棵槐樹下,方肯歇下。
「咦?什麼來著?好香喔!」見淳臨停下腳步便連忙打開食盒察看,菜香立時從里頭飄出,惹人垂涎。
方聞男子之聲,她手一頓,不禁抬目相視。怎地越瞧越眼熟?
「不記得我了?」把她的疑惑盡收眼底,男子魅惑一笑,沈聲問︰「公主,我來幫你把脈可好?」褪去刻意沈啞的嗓音原是無比嬌柔。
淳臨于瞬間瞪大了眼。
「璟月格格?」她不敢相信。
璟月呵呵大笑,拿過她手上的食雲便席地而坐。
那是給申哥哥的午膳……
她想揚聲收回食盒,可璟月打了開來便立刻舉箸,教人不好意思開口。
「嘖,這排骨怎地不做紅燒?那好吃多了,還有這蝦仁,味兒不夠鮮,沒點兒嚼頭。」奪人之食還在那兒挑剔,但她餓了,也管不了那麼多,填飽肚子要緊。
她的批評教淳臨哭笑不得,那可是祺申最喜愛的菜肴呢……
「別干站著,坐下呀!」璟月瞄了瞄她,又再低頭吃飯。
璟月不拘小節得幾近豪邁,淳臨不好也不善于拒卻,遂依言坐下。
「你用過午膳了?」璟月詢問。她可以分些給她吃喔。
「用過了。」淳臨柔聲回答,看她頭戴涼帽、身穿男裝,她試著含蓄其詞,啟齒輕問︰「璟月格格,你穿這樣……好嗎?」
「好呀。」璟月回得爽快。「不穿這樣,老頭兒不讓我進太醫院。」
「老頭兒?」
「就是孫鶴齡啊!」璟月皺了皺眉。「真是個糟老頭兒,你知道嗎?我認他作師傅都快四個月了,他還是沒教我什麼,只會鎮日指使我去煎藥!」氣死她了!
「可你會把脈了。」淳臨不解,孫太醫還是有教她的吧?
璟月冷笑。「那全是我自個兒看書看回來、不斷找人把脈練回來的功夫,他一開始先要我辨藥材,我一個月就全辨好了,後來他便要我去學煎藥。真是笑話,下人做的事兒我學來干麼?」提起煎藥之事,她厭惡得直皺柳眉。
「換個師傅不就得了?」看她一臉不忿,淳臨不禁提議。
乍听淳臨之言,她滿眼的不甘又換成了不舍。「當初是我求了好久,他才收我為徒的,我不想放棄。」況且,不能否認的是——孫鶴齡確是名副其實的良醫。
「不過我跟你說喔,那老頭兒還真蠢,當初他說假如我敢穿男裝的話,他就敢收我。他真傻,要夸口也得打听打听我的消息,本格格有啥事是不敢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