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
「王爺當時說,一切交由太妃處理。」
所以自己同意了。
賀文丞這才了解,為什麼自己的妻子看到丈夫出現一點都不激動,知道他被襲擊也全不關心,盛裝華服想必只是她對莫家的尊重,而不是對他的尊重。
無子啊……
她在府中被冷落,無子其實未必全怪她,結果卻是她獨自離京,而且看樣子自己這丈夫從頭到尾對她不聞不問。
閑雅別院所有人听她命令行事,可見這個住處不是王府的,下人也肯定不是,否則剛剛那個提著食盒的粗使丫頭不會沒等他發話就走,對她來說,他不是王爺,只是客人。
結論就是,母親把她弄走,他看著她被弄走,沒人替她想過任何辦法,可是當他出事卻只想得起她時,他出現了。
「你想辦法把昨天站在她身後那個圓臉嬤嬤給找來,現在,快去。」
端月心中叫苦,張嬤嬤是王妃的女乃娘,論道理是莫家人,就算自己是王府的一等大丫頭,也不可能叫得動,但王爺吩咐了,不去又不行,她回到房間把出門時許太妃給的銀票帶上,看看能不能用錢請動。
端月退下後,賀文丞坐了下來,拿起碗筷,卻有點不知道從何下手,海帶豬肉湯,杏仁湯,一甜一咸,合規定,青蔥蒸魚,兩道綠色鮮蔬,涼筍,醬雞腿,八寶芋泥,有山有海,也合規定,可怎麼看都覺得不是那麼想吃……
「來人。」
罷剛提食盒出去的那個丫頭應聲進來,「請問王爺有何吩咐?」
「這菜是廚娘配的?」
「是,因為不知道王爺喜歡什麼,所以照著京城規矩自己配了一次,管事已經命人去京城王府,讓人把月食譜送過來,王爺若有想吃什麼,也可吩咐婢子,馨州開的是午市,王爺如果午前點菜,晚上就能吃到。」
揮揮手讓丫頭下去,其實他也不記得自己喜歡吃什麼,但就是覺得桌子上的東西看起來實在不可口。
喝了半碗海帶豬肉湯,又吃了幾口筍子,隱隱听見端月的聲音,一抬頭,看到端月已經領著圓臉嬤嬤來了。
「老奴張氏,見過王爺。」
「張嬤嬤客氣。」
端月沒等發話,自行退到外頭。
男人轉過身,見張嬤嬤不到四十歲年紀,一張圓臉,昨日站在莫安華身後,不但站得很近,還偷偷扯過莫安華的袖子讓她收斂點,只有一種嬤嬤敢這樣對主子,女乃娘!
端月麗月是他的丫頭,礙于主從關系,告知事情肯定不敢直言,至于母親,更是輕描淡寫,所以他對自己的婚姻狀況一直搞不太清楚,但這嬤嬤是莫安華的女乃娘,莫家才是主人,應該不會對他的身分有所顧忌。
「有件事情想請教嬤嬤,本王跟王妃在婚前可有見過面?」
「見過兩次,第一次是蔡國公生日,第二次是宮中秋聚,不過為了避嫌,沒說過話,倒是許太妃兩次都對我家小姐很親切,太太生辰時,許太妃賞臉到了將軍府吃酒,還送了一雙冰晶鐲給小姐。」
聞言,賀文丞一喜,這下總找對人了。
他雖然是親王,但大黎國的虎符在莫家傳承了超過百年,要說誰更位高權重,卻也難比較。
「本王听下人說,婚後我忙于刑部工作,冷落王妃,又因為府中妾室眾多,始終無子,才讓王妃南下養病?」
張嬤嬤微微一笑,「王爺忙于工作,那也是沒辦法,只是,太妃明明知道是王爺冷落,卻要王妃負起無後的責任,實在冤枉,說到底,不就是因為王妃給張羅的婉儀、吉祥、良女們都沒許家姑娘的關系嗎?為了讓自家佷女許玉顏入門,買通了昭然寺的住持……」
賀文丞打斷她,「本王敬你是長者,可不許你如此信口開河,污蔑太妃。」
「就如王爺所說,老奴怎麼敢信口開河?太妃是庶女出身,沒真正學過掌家,昭然寺住持在廟中長大,對世俗之事也不是太懂,兩人都不知道銀票看起來一樣,但從錢莊領出皆有票號,票號一查,誰存誰取,清清楚楚,太妃無緣無故給昭然寺住持五千兩銀子做什麼,若是想奉佛,應該在大殿上給才是,當然,收買不過是老奴猜測,也許是住持跟太妃借錢也未可知,畢竟銀票只能證明太妃給錢,住持收錢,之後我家姑娘變成了煞氣極重的不祥之人,其余的什麼也證明不了。」
賀文丞一時難以相信,自己的母親居然用這種手段。
即使忘了大半事物,但母親看著自己的樣子,就是一個和善的中年婦人,很慈愛,很關心……
他執掌刑部,最恨人說假話,若讓他查到為達目的捏造事證,絕對三日內斬,故此甚少有人敢在他面前造假,可是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卻是買通了人,只為了趕走一個無辜的女人。
「既然證明不了,昭然寺住持又是高僧,他的話自然只會是真的,但老奴就不懂了,侍奉開國皇上的莫祥雲是我大黎王朝第一個上陣的女將軍,殺人成千上萬,膝下一子三女,當今國母莫皇後為整肅後宮,賞下的死板子何止數百次,可不但自己生了三個兒子,皇上也是子嗣繁盛。老奴眼皮子淺,想了一年有余還是不懂,怎麼上過戰場的莫祥雲跟賜死多人的莫皇後都順利開枝散葉,我家姑娘養在深閨連只兔子都沒殺過就煞氣重了。」
賀文丞知道,讓一個公認的「高僧」說一個女子煞氣重,那真是百口莫辯,又是將門之女,她只能認下這筆帳。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冷落,她的無後。
若張嬤嬤說的全為真,那麼,母親作為便跟兒子所為一樣,總之,是自己對不起她。
「听說我家姑娘才剛離京,許側妃的花轎就進了門,太妃還說盈庭院中有水有池,有松樹有錦鯉,風水極好,反正王妃離京,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就讓側妃先住著養養氣。真是不得了,一個庶出丫頭不但能當側妃,居然還住進王妃的院子,這麼怪的事情,王府居然沒人說話,老奴離京久了,不知道這個自己進門又住在那個風水院的許側妃可有後了?或者沒了我家姑娘相克,其它婉儀吉祥良女有孕也未可知。」
賀文丞瞬間有點尷尬,沒想到這嬤嬤這樣辛辣的直指中心。
當時醒來,他還以為床邊的許玉顏就是自己的正妻,畢竟住在盈庭院中的女人還能有別人嗎,可看她打扮卻又不是,後來麗月才道這是中秋入門的許側妃。
側妃怎麼會住在正妃的院子?許側妃一臉泫然欲泣的說是太妃讓她住進來的,問起母親,母親卻支支吾吾,現在他明白了,因為這的確很不象話。
「你家姑娘都沒說什麼嗎?」
「我家姑娘芙蓉玉骨,求娶之人甚多,除了王爺,當時譚國公也想幫自己的嫡長子求這門婚事,太太當然是希望親上加親,只是姑娘說,譚國公都不怎麼樣,教出來的兒子肯定也不行,加上跟許太妃兩次見面,太妃都很親切,因此許了這個婚,自己選的,也怪不得別人。只是要論是非,小姐可沒對不起王府,一個妻子該做的,她都做了,孝順長輩,掌管家院,與朝中大臣之家的禮尚往來,無一疏漏,沒丟過文親王府的臉。」
張嬤嬤頓了頓,「王爺不喜歡她,她便給納妾室,每一個都是清白出身知書達禮,每一個都靈眉秀目花容月貌,配得當世子母親,為了不讓大將軍擔心,連無子這種冤枉也背,在馨州住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心情開朗,王爺就這麼來了。過去四年多,沒把我家小姐當成妻子看待,現在卻又理所當然以丈夫的樣子出現,王爺不覺得欺人太甚嗎?!再者,若找人幫忙恢復記憶,那真是找錯人了,王爺心中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是我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