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打扮啥,阿木哥哥可喜歡原汁原味的她了!
蘇木的話像把剪刀,剪掉她身上的繩索,于是她說學逗唱,讓皇太後笑得前俯後仰、毫無形象。
皇太後不知道這孩子是哪里不對勁,過去進宮總是中規中矩、不出半點錯,現在卻活潑不少。
也好,這樣更見真性情,後宮里什麼女子都有,就是沒有這番模樣的。
身為呂家姑娘,從小就被要求禮儀教養,一言一行都得謹守分寸,當初她不懂舒娘為何堅持嫁給鄭啟山,她本想為皇帝聘自家佷女為妻的。
舒娘說︰「跟在鄭啟山身邊,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沒那麼多的規矩壓著,連呼吸都感覺自在。」
都說女人矛盾,痛恨規矩卻又要求規矩,舒娘想要自在,卻逼著女兒不自在。皇太後問過舒娘,會不會覺得對女兒不公平?
舒娘愣了愣後回答,「不知道她的命運會落在哪里,倘若她運氣夠好,成親後自然能將規矩置之腦後,若是運氣差呢?有規矩綁著,至少能教她不行差踏錯,不會造就無法挽回的後果。」
說得好,女人命好命壞,得在成親後方能論定。
「人人都說鄭家姑娘彈一手好琴,真不曉得這謠言打哪兒來的,不過也好,有這麼個謠言存在,想表演琴藝的姑娘就不會自不量力,逼我上台。」
皇太後笑得不能自抑。「你把底兒都給透了,你娘不得捶你。」
可憐當娘的,想盡辦法給女兒打造好名聲,她卻給自家娘親拆台。
「我也只能說給皇女乃女乃听了,在外頭,我還得當個溫良恭儉、多才多藝的好姑娘。」她垂頭喪氣,一雙濃眉憋得緊,這副小模樣又招惹出皇太後一陣大笑。
皇太後輕咳兩聲,裝模作樣道︰「可都听清楚了,咱們表姑娘的底萬萬不能透出去,她在外頭還得溫良恭儉、多才多藝呢。」
敏姑姑及宮女們憋住笑,屈膝道︰「是,這秘密頂頂要緊,奴婢們絕不說出去。」
「敏姑姑,這很重要,若是傳揚出去,我娘定會拿斧子把我給劈成兩半。」
「自個兒不成樣,還編派你娘,她那細手細腕的,能舉得起斧子?」
「我娘啊,表面重規矩,骨子可叛逆著呢,在外頭我爹說啥她都掛起笑臉,柔聲道︰「相公說得是」,誰不夸她一句賢慧端莊?可回到家里……偷偷告訴皇女乃女乃,是我爹給娘捏肩捶背、捧洗腳水。我娘自然拿不起斧子,可她一聲令下,爹敢不乖乖從命?」
皇太後失笑,這孩子心底再敞亮不過。
沒錯,舒娘表面上比誰都重規矩,可骨子叛逆得很,要不一個在清貴世家教養長大的女子,怎能豁出一切,以性命相搏,非嫁給鄭啟山不可?
當年新朝剛立,先帝怕文官武官聯手,結黨營私,這樣一門親事能不引起皇帝疑心,也是老鄭國公拿得起放得下,願交還兵權,順從兒子心意,否則這門婚事哪能成。
「回過頭來說,國公府有窮到這等地步?得讓阿笙去掙銀子,讓你吃上一頓聞香樓?」
「娘說越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越要戒驕奢,一個月只給我們二兩月銀,去一趟聞香樓得花上十幾兩呢,皇女乃女乃說說,我娘摳不摳門?」
「才二兩?」
「可不是嗎,那回我見著一盆茶花可厲害了,白色花瓣里有一抹暈綠、一條紅絲,名字更有意思,叫做抓破美人臉,我想著皇女乃女乃喜歡茶花,就問了價錢,沒想老板一開口就要五百兩,那得不吃不喝存上幾年才買得起呢。」
「可你不是買了嗎?」花養在花房里,養得挺好的,都能分株了。
「是阿笙賣了兩幅畫才湊齊銀子的。」
皇女乃女乃哭笑不得,文人最重墨寶,何況以笙的畫工,日後必要大成,沒想竟為那盆花將畫賤賣,莫怪她偏心以笙啊。
談笑間,蘇木過來請平安脈,看見他,以芳整個人散發出光芒,眼神追逐起他的身影,而蘇木雖然沒笑,但眼角眉梢已浮現幾分溫柔。
見狀,皇太後抿唇淺笑,看來兩人有譜,若真能成,舒娘的心事可了。
請過平安脈後,皇太後疼人,道︰「這兒沒事了,听說御花園的大理花開得正好,以芳帶阿木出去逛逛。」
「是。」以芳樂得一屈膝,拉起蘇木就往外走。
出了長暉宮,勾住他的小指,她笑逐顏開,輕問︰「皇上龍體欠安?」
「對,胃火上升,太醫可以處理的,但是……」
「非要你看過,才能放心?」以芳接話。
蘇木笑著點頭,他把鄭國公從閻王殿前拉回來,這事已經傅遍京城,如今蘇醫聖有名,蘇小神醫名氣也不差,但進宮不光為皇上號脈,皇上還拉著他說了一回最近朝堂上吵得沸沸揚揚的節度使設置。
他想起歷史上安史之亂,便細細分析起優缺點。他提醒皇上,要慎防外地將領是否會擁兵自重,當藩鎮在軍事、財政、人事上頭不受中央控制時,很容易引發藩鎮割據、國內兵變。
如今外敵方平,國內正需休養生息,若是有那懷著野心的武官想趁此事盤踞一方、就地稱王,就擔心國內又將亂起來。
皇帝本就不同意此事,他喜歡的是那等知進退的,比方打完仗便立刻上繳兵符的鄭國公之類的臣子,但是文官頻頻上奏,尤其以梁尚書為首的官員,大力鼓吹設置節度使的好處,一時間皇帝尋不出話來反駁,才找來蘇木。
一番談話,讓皇帝對此事有了更深刻了解,以及有足夠說詞駁退梁尚書。
「就地稱王」呢,皇上只要不陰不陽問上一句「不知梁尚書此舉是想為誰說項」梁尚書能不偃旗息,跪地求饒?
「被皇上倚重是好事,但也得慎防。」以芳語重心長。這皇家事啊,能不沾就別踫,無數只眼楮看著呢。
蘇木微詫,一直以為她心大,萬事皆不放心上,原來她竟然看得透澈只是不想說。
「我有分寸的。」蘇木模模她的頭。
一笑,揭過這話題,以芳與他往皇後娘娘的慈慎宮走,進宮一趟,不先把三位主子伺候好了,哪有心情賞花?
「醫館很忙?」
「我進宮,師父肯定忙壞了。」
「那你得盡快回去?」
「這倒不必,我家師父很任性的,若是忙不過來,肯定會把醫館給關了。」
師父不看重金錢,這些年賺多少花多少,從沒想過兜里還剩多少,有一回真把銀子給花光光,冬天冷,炭用完了又沒人上門求醫,師父竟燒書取暖,那行徑真教人頭痛又肉痛。
從那之後,他強勢接管家里的經濟支出,不允許師父過度任性。
「那好,給皇後娘娘請完脈,我帶你去逛逛,京城里有許多好吃好玩的,你還沒見識過呢。」
「好。」
見蘇木應下,以芳看看四周,賊眉賊眼地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聲道︰「偷偷告訴你一個大發現。」
她噴出溫溫熱熱的氣體,吹拂上他的臉頰,激起他耳廓一片嫣紅,「什麼發現?」
「我知道我的力氣傳自誰了。」
「你爹?」
「不是,我爹和哥哥們力氣大不假,但他們可沒有一腳踹斷樹干的本事。」
「所以……」
「是我祖母。」
「老夫人?」
以芳興奮得一雙眼楮閃閃發亮。「對,我家祖母重出江湖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家里有個柳姨娘?」
「知道。」
老鄭國公膝下空虛,與妻子結褵多載只得一子,為開枝散葉,老夫人替丈夫娶回兩個小妾,可力氣使盡,連只蟑螂也沒生出來。
兩人中的王姨娘十幾年前沒了,而老夫人進佛堂之後萬事不理,老鄭國公身邊只有柳姨娘服侍,多年下來,她嚴然以主子自居,除了不敢在主子們跟前拿翹外,養德堂的下人們誰敢不听她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