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稟持祖訓,他同二皇子態度擺明、曉以大義,不扯陰私惡事、不涉皇子爭儲,兩人坦蕩交往,共同切磋武藝,待曰後上戰場殺敵,為朝廷爭光。」
「至于二皇子,他也不期待從你哥哥身上得到什麼,說到底,育莘不過是個還談不上有什麼地位的武舉解元罷了,他要的是黎太傅支持自己的假象。你哥哥對二皇子那番大義言論、鏗鏘有力,他勸二皇子與其萬般盤算如何爭奪大位,不如利用自己的身分,為黎民百姓多做一點好事,助大齊國勢強盛,百姓生活富饒。」
「他的話句句磊落光明,有沒有說動二皇子不知道,但每個皇子身邊都埋有皇上的眼線,他的話一傳二傳,傳進皇上耳里。皇上身邊能人、賢人多得是,可就少了像你哥哥這種的坦蕩君子,皇上自然是欣賞至極,何況皇上還盼著你五哥哥將自己兒子的心術帶正呢,所以你不必擔心育莘,怎麼做,他心中自有一把尺。」怎能不擔心?千盼望、萬希冀,卻敵不過命運,她不樂意哥哥行武,他終究走上武舉之路,她不樂意哥哥爬得太高,他卻得到皇帝賞識,她不樂意哥哥涉入政爭,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身陷泥淖……冥冥之中那股力量,始終是她無法抗拒的。
他拍拍她的肩,低聲安撫,「一件事總有兩面,你看到的是麻煩、危險,育莘看到的卻是希望、機會,你在信里同我說成就,說那個滋味很美,你怎麼就沒想過,你哥哥也正因為成就而幸福著?」
「再大的成就都不值得用命去換!」她反對他。
「育莘並沒有用命去換,他依然活得好好的。」
「不管你怎麼狡辯,那種事……說不危險,根本騙人。」只要扯到天家就避不開險象環生,就是一把刀子系在頸間,就是無法將未來掌握在手中,就是無法全身而退。
她說他狡辯?!齊靳失笑,他從不是狡辯之人,他連多余口舌都不願意浪費,沒想到難得的多言寬慰,竟讓自己在她眼中成了狡辯之輩?
「是你太緊張焦躁,且問這世間事,哪一妝、哪一件不危險,開鋪子不危險嗎?」
「開鋪子失敗,頂多賠錢了事,不會損傷性命。」
「是嗎?那你一定沒听說過做生意失敗而自殘的事;你一定不知道,鋪子成功了、賺大錢了,會有多少人覬覦你手中這塊肉,企圖謀命奪財;你一定不知道商場有多少詭道,只要涉入太深,就會遭遇危險。」
「便是女子嫁人,也不見得能夠平安終生,多少好女子在婚姻中被戕害,只因她礙了旁人的眼,有多少好女子想為丈夫傳宗接代,卻不幸在生子時殞命。」
「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東西比性命更堅韌也更脆弱的,若是因為害怕危險,就什麼事情都不做,那麼,這一生岊非白走一遭?」
齊靳說的句句在理,甚至用亡妻來說服她,明明會招惹自己的傷心,他卻……黎育清靜靜凝視齊靳,心中感動,比一點多一點,他不是個善于甜言蜜語的男人,但往往幾句話便能勾起她的感動,讓她感受到安全。
說實話,她有點擔心,擔心這份感動越枳越深,這份喜歡越添越濃烈,萬一某天,她發覺自己愛上他,怎麼辦?
她打心底清楚,那個江雲是他心愛心戀的女人,她給了他人生第一份溫柔,她的生命為延續他的子嗣而消逝,這樣深刻濃郁的感情,誰也無法插足其中。
黎育清是個貪心的人,她想要一份完整的、專屬自己的愛情,想要一個心無缺陷、情無破損的男人,她寧可嫁給她不愛、他也不愛自己的男人,雙雙互結盟友、共度一生,也不願意嫁給一個自己深愛、他卻不愛自己的男人。
餅多的付出會令自己企圖爭取,而黎育清比誰都明白,爭取來的愛情不會美麗,就像上一世那個男子,一次背叛便讓她淪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她用性命換得的經驗,比什麼都值得珍惜、記取。
所以愛情,她只要最好、不願擷取其次。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不強求,強求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那個滋味比咬破膽汁還苦。
見她久久不語,齊靳問︰「怎麼不說話?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
「我雖伶牙俐齒,卻非不講道理之人,你說服我的理智了,我不會阻止哥哥去做他想做的事,只是……」
「只是什麼?」
「你無法說服我的感情,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擔心、害怕、惶恐、驚懼……就像無法控制自己不心跳呼吸。」她終于明白,內宅婦人為何熱衷求佛拜神、日日誦經,她們要的不是金銀財富,而是一份心平,因為,天底下有太多她們無法理解卻必須接受妥協的事情。
「那就找點事做,把對事實無益的情緒散去。」他說得既冷血又現實,把黎育清對兄長的關心說成「對事實無益的情緒」,但他何嘗有錯?她就算操碎心,該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
「找什麼事做?」她垂下頭,也想配合他開心一點,但是……他明白的,她把親人看得比什麼都還重,不由有點羨慕。
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將她整個人挪了個方向,對著自己,他不習慣用微笑來安撫人心,但他做了,因為是她。
「你可以……看戲。」
「我對戲曲不著迷。」她對听戲興趣不大,相較起來,她對戲子精致的服裝更感興趣些。
「不是戲曲,是由你五姊姊黎育鳳擔綱演出的大戲,想看嗎?」他眉毛上斜,帶著幾分戲謔。
「她己經被我禁足梅院,哪有好戲可看?」
「所以她就出不了大門?她不是還有個娘嗎,怎不能掩護她出府?」說著,笑紋深刻,表情里捎上些許惡意,因為黎育清,齊靳厭惡上那對母女,可惜這丫頭不樂意變成和她們一樣的人,否則他不介意略施小計,所以這回他沒浪費心力,只不過是順手推波助瀾了一下。
「楊秀萱又想做什麼了?」她口氣中有幾分不耐。
除夕夜那出不是剛演過?那個通房丫頭直到現在還病得下不了床,若非爹爹對個丫頭壓根不上心,楊秀萱&能有好果子吃。
怎地,上回教訓不夠厲害,又想再來一場?
自從嫂嫂們知道楊秀萱給她們下藥之後,就沒少對她和黎育鳳動手腳,涼藥別人能喝,黎育鳳不能喝?楊秀萱能鬧事,別人就不能把事捅到父親跟前?
黎育清雖心慈,卻也不阻止惡有惡報,對,她是習慣在袖子攥緊拳頭的主,但再膽怯畏縮,也有不能踩的底限和堅持。
可才短短數日,父親再不上楊秀萱屋里,連即將出閣的黎育鳳也不肯多看幾眼,情況轉變得這樣糟糕,她們竟然還蠢得不知道害怕?
見她柳眉聚起,齊靳笑著捏捏她的臉,伸過食指,在她的眉間輕輕撫順,他啊,還真看不得小丫頭不順心。
「楊晉樺上京,看見你哥哥同二皇子在一起有說有笑、感情深厚。」他娓娓解釋。
「那又如何?」她想不出當中關聯,只是討厭,很討厭听見楊晉樺三個宇。
她的厭惡很明顯,齊靳看出來了,于是他的厭恨名單中多出一個楊晉樺,听說楊晉樺前陣子托宮托到江知府那兒,小小秀才心挺大的,他會記得知會江知府一聲,尋個事把他那個秀才名頭給拿掉,免得他老拿那個「進官衙不必下跪」的小頭餃到處炫耀。
「他大概將此事告知了楊秀萱,她便以你哥哥的名義,邀約姚三公子姚松崗到大福酒館一聚。」自齊靳、齊鏞到過樂梁之後,便花銀子將大福酒館給買下,整建重修,現在己煥然一新,成為樂梁最大的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