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說得干脆,半眯的眼卻在打量她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她那暗下來的臉色究竟是因為什麼?
「那就好了,你趕快回家療傷吧!」她扯出一抹微笑,再狼狽地收拾地上攤開的包袱。「我……也要趕快去投宿了,再晚就沒辦法找到人理我了……」
「主上,請盡快與屬下回行宮療傷吧!」其中一個黑衣人開口提醒道,深怕他們重要的主上會有任何不測。
少年漠視旁人,只管望著女孩轉身向前踽踽而行的身影,頓了一會後,突然開口說︰「喂,在這里,你找不到投宿的地方的。」
「是嗎?但……我還是得找個地方度過這晚啊!」女孩尷尬地瞄他一眼。
她不像他,身邊隨便就能有一群人保護自己,她只有一個人,他不會懂那份只能著眼于目前困境的無奈。
「跟我回去吧。」
「咦?」
「我不習慣欠人恩惠。」說真的,在對她感恩之余,他更看不慣她那孤單離去的淒楚背影。
那一刻,他好像看見兩年前的自己,離開祖國來到中原的畫面。一個外表看似堅強,但內心惶惶不安的孩子,在黑夜的陌生地方內,又能做什麼?
「我救你不是為了要你報答我!」她澄清自己的立場。「你快走吧,不用在意我!」
她雖然窮,也沒什麼本領,但最基本的人格她還有。施恩莫望報,她從未要貪圖別人的任何東西。
「你不要,不代表我就得欠著,走吧,別鬧原則了。」他的眉頭又皺得更深了一些。
他一旦決定的事,就不許有人反駁,即使那只是在他一時憐憫下所做的決定。
「我沒有!」他怎麼能這麼霸道?
不知是否話說太多,倦意襲上少年的全身,奪走僅有的力氣,開始咳嗽起來。「咳咳……」
「你沒事吧?」她的眉微蹙,想湊上前去看看他,卻被黑衣人隔開。
「請你跟我們回去吧。」黑衣人突然說話。「主上有傷在身,別為難他。」
這次她總算听懂了他在說什麼話了,但……「我根本不認識你們,這方便嗎?你爹娘會責怪你吧?」
隨便跟來歷不明的人回去,她真是有些害怕。
「我是主人,我說行就行,沒有人能改變。」他丟下這句,就上了為他準備的馬車,不顧她的決定。
她不領情,他也沒辦法。
女孩猶疑一會後,便提著自己的家當,怯怯地說︰「那好吧,麻煩你們了。」
「這邊請。」
從跟隨了謎一般的少年起,女孩的命運亦由此改變。
第二章
苞著少年和黑衣人離開小鎮的女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沿路上所看見的景物,可是她半句話都沒說出口,只是靜靜地跟著他們走進這個詭異的地方。
眾人的目的地與沿海小鎮距離並不遠,約莫半個時辰的路程,不過這個地方隱于一座座山丘之後,背山面海,仿佛自成一國。
雖仍未到破曉時分,但望著眼前層層房檐,女孩仍能清楚地打量眼前壯闊巍峨的「宮殿」。
眼前的每一座建築物,參差相疊,梁柱以大紅色為主,雖然是夜間,但檐下燈火通明,像是等待著這座宮殿的主人回來一樣。
女孩跟在眾人身後,踏進這華麗但又與一般的宮廷建築截然不同的地方。
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都是那麼考究,雕刻精美的朱紅欄桿,露在室外的地板光滑如鏡。
在她的認知里,如此華美的地方,只有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能夠住得起。這個少年究竟是誰?莫非是皇上任命在地方駐守的皇親國戚?
這時,屋內走出幾個打扮怪異的男人,緊張兮兮地扶住少年染血的身驅。
「快把主上送進去!」
「是!」接著他們就立刻抬起了少年。
「等等,你們要送他去哪里?」女孩看見自己唯一「熟悉」的人離開了自己視線,馬上不安地想追上去,可惜被人從後頭給拉住了。
「我、我要跟著他!」她顧不得這些一路上沒跟她說過半句話的人到底听不听得懂她的話,就嚷了出來。
在這儼如另一個國度的陌生地方,她無法一個人泰然地待著。從前她雖是孑然一身、四處為家,但那並不表示她願意被「困」在自己完全應付不了的地方啊!
「月兌鞋。」
「什麼?」
「我叫你月兌鞋。」拉著她的黑衣人沉聲地道。
女孩驚訝地望著對方,懷疑自己有沒有听錯,抑或是對方的漢語說錯了。
一個姑娘家怎能在寢房以外的地方,當著眾人面前月兌鞋?
「殿室內不許任何人穿鞋進去,以免弄污。」如果不是主上說過不許無禮,他早就動手強逼她月兌鞋!
「這是你們的……規矩?」是真的呢,她看見所有人都已經月兌鞋進去了,唯獨她仍未有動作。也就是說,他們沒有故意為難她,而且假如不從,她便沒辦法走進這個能讓她休息的地方?
「是。」
女孩只好听話月兌去腳上的布鞋,正想自行提起時,一個婢女就搶先奪走鞋,對她鞠躬了下後離開。
「等等!她搶了我的鞋!」那是她唯一的鞋!沒了它,她明天怎麼離開這?
「上頭染了我們主上的血,婢女現在替你拿去洗干淨,明天自會還給你。」主上高貴的血,絕不能染在這種閑雜人等的破鞋子上。
她頓了一會,便點點頭。
「主上需要療傷休息,姑娘就安心跟隨我進來吧。」黑衣人說完,就率先向前走。
此時此刻,她還能怎麼做?于是只能照著他的指示進屋里去。
這間美輪美奐的大屋子內,除了有精巧雕刻,連間隔房間的紙門上都繪有山水畫,只可惜……如此顯貴高雅的地方,居然不見除她和黑衣人外的第三者蹤影,就好像一副絕美的軀殼缺少了它的靈魂,走在其中,還隱隱有些陰森恐怖。
不但如此,她還覺得這里似乎有人在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讓人如芒刺在背,可是,她真的沒看到四周有人啊!
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如此古怪,如此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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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氣息和令人心神安寧的檀香,彌漫在寬敞的典雅房間里。
房間兩旁是能推關自如的紙門,貼牆的一面掛了字畫,旁邊有一張矮桌,上面堆滿了文書、折子之類的東西,另一面則是一個掛了長袍鎧甲的大架子,旁邊放著臉盆之類的盥洗用具。
房間的中央,放了柔軟的臥榻被褥,側邊有一張躺椅,上面鋪了厚厚的動物皮毛,看起來極為舒適。
大架子後的簾子一掀,出來一個穿深紫色衣裳的少年。傷勢剛穩定的他,臉色有些蒼白,但絲毫不損他身上散發的尊貴和剛毅。
「主上,這次真是嚇壞奴婢了。」幫少年著裝的一名侍女,跟著從簾子後走出來。
他悠閑地躺到躺椅上,手里握了一本折子,嘴上泛起不以為然的淡笑,無視對方所表現的緊張。
「桐子,我記得答應過,明年會納你當正式的‘更衣’,你不必擔心我在之前會出事。」
被稱為桐子的侍女听了,惶恐地跪下來,頭伏于地,道︰「主上,奴婢並不是為名分而憂心,而是為了主上你啊!你是何等高貴的身分,萬一出了什麼事那怎麼辦?」
「那可真要感謝我們德川將軍世家的血,流到我身上來了。」少年自嘲地勾起了笑。
對,這名少年正是來自和這里有重重深洋之隔的日本國。
日本國長期處于封建專制統治下,住在京都的天皇名義上是全國領袖,實際上沒有權力,而位于江戶的「幕府」才是全國最高統治政權,世代由德川家族出身的大將軍掌握了全國軍政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