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恭喜、恭喜!」
「大人,恭喜了,真是天作之合啊!」
頓時杯觥交錯,一聲聲的恭喜聲不絕于耳,更星讓縣太爺夫婦笑得合不攏嘴。
自始至終,端坐一旁的上官甫始終未發一語,唇角只掛著一抹客氣有禮卻近乎無心的笑。
桌上擱了幾盤小點心跟果物,其中一只碟上裝著幾顆碩大的隻果,那樣的鮮女敕殷紅竟扎得眼楮有些發痛,上官甫別過頭,避免被勾起有關那張隻果臉蛋的記憶。
可不經意一抬頭,突然間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眼角,他震驚望著俐落身影消失的方向,無法置信自己所看到的──
「賢婿──賢婿?」
一連串的叫喚,才總算拉回上官甫的神智。
「大人。」他迅速垂下眼,巧妙掩飾被打亂的情緒。
不,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他肯定是看錯了──他深吸了口氣鎮定情緒,情緒轉換間絲毫不動聲色。
「在想些什麼?上菜了,蘭兒替你夾了塊肘子哪!」一旁的縣太爺忙不迭提醒他,就怕寶貝女兒的一番心意被忽略。
「謝謝孫小姐。」上官甫瞧見碗里的菜,客氣道謝。
「我說你真是,怎麼還叫孫小姐,該改口叫蘭兒啦!」一旁的縣太爺夫人含笑輕斥道。
「蘭兒,謝謝。」雖然改了口,卻仍難掩拘謹。
「不必客氣。」孫芷蘭含羞一笑,筷子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碗里的飯。
桌前的小點心跟隻果已經被撤走了,送上了一盤冰糖肘子,在燭光下閃著令人垂涎欲滴的色澤。
冰糖肘子色澤紅亮、酥軟入味,且咸甜適口、濃而不膩,教一干賓客們贊不絕口,有了佳肴怎能少了美酒,一道菜還沒吃完,酒壺就已經空了。
「伙計,再送些酒上來。」縣太爺揚聲喊著。
「是,大人,馬上就來」」跑堂伙計連忙轉身進灶房張羅。
不一會兒,幾名丫鬟端著幾壺酒上來了。
「大人,酒來了!」
眼楮或許會騙人,但此刻從身後響起的熟悉聲音,卻騙不了上官甫的耳朵。
他震驚而不信的轉頭,看著那張永遠也不會錯認的臉蛋,正端著一臉燦盈盈的笑容,朝這里走來。
「絮──」上官甫差點月兌口而出,但身旁孫芷蘭好奇投來的目光阻止了他。
「大人,酒來了!」穿著一襲碎花棉布衣裳,絮兒的笑臉顯得溫順殷勤,但唯有上官甫知道,那張純真無害的笑臉下,隱藏著足以翻天覆地的危機。
這丫頭在搞什麼鬼?
上官甫的眼皮不听使喚的狂跳起來,更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來給各位貴客斟酒。」絮兒殷勤的替每個人將面前的杯子都添滿。
「這是什麼酒,真香。」縣太爺低頭嗅了嗅,驚奇高呼。
「回大人,這叫‘文君酒’。」絮兒笑眯眯的回答。
「文君酒?好別致的名字。」縣太爺的鼻子湊在杯緣聞了又聞。
「是啊,為什麼叫文君酒呢,可有典故?」孫芷蘭用嬌柔動听的聲音開口問。
「孫小姐果然聰穎,這文君酒之由來乃是漢朝有個才女名叫卓文君,不顧一切與窮書生司馬相如私奔,誰知道這司馬相如後來飛黃騰達,竟想納妾拋棄卓文君,因而有酒匠特地釀出了這文君酒,好忠告世人切莫喜新厭舊、三心二意。」一張能言善道的小嘴說著,一雙靈活的眼還有意無意朝上官甫身上溜著。
听完這段淒美故事,在場的人無不唏噓輕嘆,唯有上官甫一張俊臉難看到了極點。
「這司馬相如真是不應該,怎能對這麼個有情女子始亂終棄?!」孫芷蘭蛾眉輕顰,輕聲責備。
「這負心漢忒是可惡,就算打上一百大板還嫌少。」縣太爺忿忿的說。
「這種薄情郎啊──」縣令夫人唾棄的搖搖頭。
頓時,眾人邊喝著文君酒,邊同仇敵愾罵起薄情郎。
坐在椅子上的上官甫僵著一張臉,解釋也不是,只能默默忍受你一言、我一句的撻伐。
「諸位貴客請慢用。」絮兒殷切有禮的福了個身,邁著輕快的腳步回灶房。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邊走,文君的「白頭吟」從絮兒的小嘴里輕聲冒了出來,頓時,上官甫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看不出來這丫鬟還頗有文采。」一旁不知情的縣太爺贊賞的不住點頭。
上官甫僵硬著張俊臉,雖沒開口但心里清楚知道,柳絮兒視書如仇,這回出現恐怕是有備而來。
不一會兒,那個令上官甫如坐針氈的身影,又宛如小鳥般輕盈飛了出來,手里還端著一盤菜。
「諸位貴客,這道菜叫做‘爆目魚花’,請各位貴客品嘗。」
「爆目魚花?」
頓時,幾顆腦袋全擠在還遮著蓋的菜肴前,想一探究竟什麼叫做爆目魚花。
看到眾人殷切的期待,絮兒爽快的伸手將蓋子一揭,幾雙好奇的眼與盤子里一堆爆目圓睜的眼珠子對個正著,幾人赫然一驚往後彈退。
「這──這是什麼東西啊?」別說是孫芷蘭嚇得伸手遮眼不敢多看,就連縣太爺也是連番吞著唾沫鎮定情緒。
一旁的上官甫大拳一握,阻止自己出聲阻止絮兒的胡鬧,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丫頭的脾氣,想做的事非要蠻干到底不可。
小不忍則亂大謀,上官甫只能用力深呼吸,忍耐猛掐著自己大腿壓抑下來。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眼楮啊!」絮兒一派天真又俏皮的笑著,端起那盤魚眼鉅細靡遺的講解著。「這魚眼啊得趁著魚還活著用手指挖出來,這樣才能維持它的圓潤飽滿,然後再把筋絲一根根剝掉,用滾燙熱油淋一下,才能讓魚眼爆出這麼漂亮的花樣!」
她活靈活現的比劃著,一不小心,手一歪幾顆魚眼竟然滾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滾到孫芷蘭身上。
她尖叫一聲連忙跳起來,眼珠子一彈,咚哆咚一路滾得老遠,孫芷蘭瞪大眼瞧著,渾身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一副快昏倒的模樣。
「夠了、夠了!」縣太爺捂著嘴,趕緊揚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一旁的縣令夫人則是臉色慘白的緊抱著女兒。
「掬月樓的菜遠近馳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縣太爺狠狠咽了口唾沫,心驚膽跳的擠出一句場面話。
自始至終,那盤爆目魚花都沒人敢舉筷去夾──
好不容易見絮兒又轉身回廚房去端菜,幾人總算是松了口氣,等絮兒再度端來一盤像是紅椒爆肉的菜,幾人緊繃的神經總算放松不少。
一旁幾名使喚丫頭也跟著替其他桌的貴客上了菜。
「這是什麼菜?」縣太爺小心翼翼的問,謹慎的不敢擅自舉筷。
「三吱兒。」
「好新鮮的菜名。」縣太爺的眉頭、嘴角漸漸松了,不由分說的舉筷就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仔細品嘗。
「爹,怎麼樣?」一旁的孫芷蘭小心翼翼探問,說什麼也不敢再動筷。
「這味道──」越嚼,縣太爺的眉頭皺得越緊。
「怎麼樣?」絮兒在一旁忍著爆笑出聲的沖動,佯裝殷勤問。
「這肉怎麼有股腥怪味?這是什麼肉?」縣太爺的嘴咂個不停。
「大人,這是老鼠肉,可是陝西的著名山產哪。」
「老鼠肉?」霎時,所有人正要咽下的肉全噎在喉嚨。
「冬天時節這些老鼠吃得多,抓到的可是個個碩大肥美──」絮兒的聲音又大又響亮。
驀地,偌大的漱月廳里傳來此起彼落的嘔吐聲,另一半的人則是死命朝門外沖去,妤搶第一個上茅房拉掉肚里的鼠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