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接招 第17頁

原本輕松融洽的筵席,頓時成了人間煉獄,干嘔、申吟不絕于耳,簡直叫人不忍卒睹。

孫芷蘭看到眼前這般慘狀,不禁慶幸這盤可怕的鼠肉自己沒有沾到半口。

環視周遭一眼,目光最後落在眼前桌上的一只覆著蓋的銀盆上,這只銀盆是何時拿來的?她明明記得剛剛沒有這樣東西啊?

她好奇四處張望一眼,很自然的伸手將蓋子掀開──

一掀蓋,一只全身布滿疙瘩的丑陋癩蝦蟆正鼓著兩腮,一雙凸眼珠正瞪著眼前的嬌弱臉蛋。

「啊──」孫芷蘭扯開喉,發出淒厲的尖叫。

被驚動的癩蝦蟆倉皇亂跳,這一跳竟跳到了孫芷蘭的臉上,圓鼓鼓的肚皮牢牢巴住她的臉不放。

「救命──救命!」她驚慌失措的跳起拼命想甩開臉上的癩蝦蟆,一不小心把桌上的酒壺打翻了、那盤鼠肉飛了出去,而整盤的眼珠子四處亂滾──

頓時,夾雜著驚喊、尖叫的廳里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濕答答的癩蝦蟆巴在臉上,教孫芷蘭嚇出一身雞皮疙瘩,她看不見亟欲上前幫忙的上官甫,只是一個勁拼命往後退,一不小心整個人就這麼摔個四腳朝天。

向來總是那樣嬌貴優雅的孫芷蘭,此刻卻狼狽的躺在地上,身上沾滿了酒液、菜汁,頭發也被自己抓亂了,奈何癩蝦蟆還是牢牢巴在她臉上,甩也甩不走。

「蘭兒,蘭兒──」

縣太爺夫婦倆好不容易從翻天覆地的嘔吐中平息,就看到女兒臉上正巴著只駭人的癩蝦蟆,跌跌撞撞連忙趕來。

孫芷蘭失控的哭叫聲、縣太爺夫婦焦急的呼喊聲,此起彼落的嘔吐聲──好個熱鬧的末春夜。

第八章

「胡鬧夠了吧?」

在一旁看熱鬧,樂得只差沒鼓掌叫好的絮兒,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給擒住,轉頭一看,竟是上官甫那張活像要掐死她似的冷厲臉孔。

「不、夠!」絮兒忿忿朝他吐了個舌頭。

他以為這樣她就會怕了他?才怪!

當真被她氣瘋的上官甫鉗住她的手,硬生生將她拉到門外。

「柳絮兒,你這回鬧得太過分了!」他嚴厲訓斥道。

「上官甫,我要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序兒不甘示弱的回嘴。

深吸了口氣,上官甫強迫自己壓下怒氣,他知道絮兒一向吃軟不吃硬,跟她硬踫硬只會兩敗俱傷。

「為什麼要惡作劇?你就算再淘氣、任性也要有個限度,今晚這種場合非比尋常?萬一──」

「萬一把你嬌貴的心上人給嚇跑了,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對吧?!」絮兒氣惱的打住他的話,被他掐住的手腕像是被炙得發疼。

「當然不是,是我──」他一個沖動,幾乎忍不住要月兌口而出。

「你怎麼樣?氣我欺負了你的心上人,讓她嚇得花容失色,所以你要來找我算這筆帳?」絮兒不馴的仰頭瞪著他。

即使此刻雙頰因憤怒而染紅,雙眸晶瑩閃爍,像是彌漫著煙波的秋水翻騰著炙人火焰,耀眼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看著那張可愛又可恨的臉龐,上官甫終究還是把話強忍下來。

他遽然別過身去,緊抿雙唇選擇沉默。

瞪著他冷漠的背影,絮兒當他是默認,一下子眼眶立刻模糊起來,這個熟悉的身影何時竟變得這麼生疏遙遠。

「為什麼?你以前從來不生我的氣的。」她的聲音顫抖得像是一踫即碎。

身側的大掌越握越緊,強忍住不去看她像是被遺棄般的憐弱模樣。

「這回你實在太胡鬧了!」

上官甫嚴厲的臉色不復往日的溫柔,看來竟是那般駭人。

「錯不在我。」絮兒倔強的不肯低頭。

「你還不肯認錯?」上官甫惱怒瞪視著她。

氣呼呼的回視他,絮兒胸口不听使喚的上下起伏,劇烈得讓她以為脆弱、不堪一擊的心可能會被震碎。

「背棄誓言的是你,不是我!」

逕自甩開他的鉗制,她轉身跑出掬月樓。

有半晌的時間,他克制著,強忍著,但雙腿卻違反他的意志,不顧一切的追了出去。

一路追出掬月樓,她就站在那兒,用一種像是被遺棄的悲傷眼神望著他。

「把話說清楚。」他繃緊嗓音道。

「你要跟孫芷蘭成親!」她怒聲控訴。

他頓了下,隨即恢復自若神色。「沒錯。」他沒有否認,平靜坦然得像是不需要對誰感到抱歉。

但他必須,他對她有過承諾,他若真打算娶孫芷蘭,就是辜負了她,就像司馬相如那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

「你不能娶她!」她繃著嗓子吐出一句。

緩緩抬起頭,用一種像是客氣又疏遠的語氣問︰「為什麼?」

「為什麼?你怎能問我為什麼?」絮兒氣惱的大喊。

「我該知道什麼嗎?」他的語氣滿足不耐,像是只要她再多說一句,他就會隨時扭頭走人似的。

她就知道,他肯定是忘記了,忘記了那件事!

她怔然望著他修長挺拔的身影,好久、好久,久到那顆曾經還懷抱著一絲希望的心慢慢的變冷、慢慢的絕望死去,然後只剩下一股憤怒,一股撲天蓋地的怨怒。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忘記?!」她發狂似的掄起拳頭拼命往他身上打。

不動也不躲,他就這麼直挺挺的站著,任由她充滿怒氣卻完全沒有半分威脅性的軟拳打著他。

她是那樣憤怒,只恨不得將怨氣狠狠打進他的肌鼻里,但心碎的眼淚卻不听使喚的流了滿臉。

原來,自始至終他只是把那個約定當作一場兒戲,而她,卻像個傻瓜似的,九年來如此認真的呵護顧守著它,不容許有一丁點的破壞。

如果可以,她寧願那一天,只是場夢,至少她不會對它傾盡靶情的認真。

哭累了、也打累了,她終于頹然垂下手。

「你愛她嗎?」她困難的擠出一句。

略帶寒意的末春,空氣仿佛因為這陣冗長的沉默而再度凍結。

「愛!」

他的俊臉肌肉緊繃,從喉嚨里艱難滾出這個字。

絮兒緩緩抬起頭凝望著他,怔立原地許久,不能動彈也不能言語,只能木然望著他在一片殘雪寒風中凜然挺立的身影。

冷風從四面八方吹卷而來,吹起絮兒單薄的衣角,卻吹不去她心底那股快撕裂成片的痛楚。

她听不到聲音,感覺不到自己,仿佛正往永無止境的深淵跌落,再也找不到回頭路。

一滴冰冷的淚驟然滑落,像是割舍了最後一絲眷戀。

低著頭,絮兒緩緩擦干眼淚,慢慢移動轉身,邁著艱難的步子,在他復雜的凝視中消失在黑夜盡頭。

看著那個脆弱的背影,上官甫雙手緊握,背負了多年重擔的肩疼痛著,吶喊著想卸下,但理智阻止了他,感情用事只會讓更多人受傷害。

但這一刻他不禁恨起自己,他所想的這麼多,能做的卻是這麼少,他甚至無法讓她知道,這一切不得已全是因為──

雙拳再度狠狠緊握,用力之猛像是快捏碎自己的骨頭,他卻依然感覺不到絲毫的痛。

深沉嘆了口氣,他把自心口漫出的那股痛楚壓了回去,一如過去七年來他所做的。

未來,他依舊得繼續守住這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小姐,您到底是怎麼了?」

五天來,雙冬不知已是第幾遍這麼問。

但呆坐在窗邊的人兒卻听若未聞的雙唇緊閉,只是落寞的望著窗外發怔,好像三魂七魄都被攝走似的。

雙冬無奈的守在主子身邊,以往總是暗暗嫌小姐吱吱喳喳太吵,如今這份安靜,卻教她有說不出的瞻顫心驚。

活潑好動的絮兒以往要她乖乖安靜下來都很難,如今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就只是呆坐在房間里,望著窗外那棵梧桐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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