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接招 第18頁

接連幾天看到女兒不吃不喝也不說話,柳老爺、柳夫人以為她是中了邪,還特地請來道士替她驅邪收魂,奈何花了五十兩銀子,她還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絮兒木然盯著花園外發呆,一片空白的腦子什麼也不想,那雙清澈眸子漂亮卻空洞。

像是找不到定點的眸子,習慣性的落在窗外的梧桐樹上,許久之後,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那棵梧桐樹呢?

幾天來她習慣性的往同一個方向凝視,但眼底卻從沒看進任何東西,以致于連那棵梧桐樹是什麼時候不見的都沒發現。

「不見了──它不見了!它到哪兒去了?」她倉皇失措的跳起來,急急往花園里沖。

當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花園時,只見原本幽靜茂密的位置空了,地上只剩下被砍斷的樹干殘骸。

十幾年來,她早已習慣它佇立在那,如今卻只剩一片空蕩蕩的,到底是誰擅作主張把它給砍了?

說不出的心疼,讓她心口一陣擰痛,雖然她早就不該在乎的,但上官甫的諾言不只刻在樹上,也早已深刻的烙印在她心上。

氣小姐,您怎麼了?」不一會兒,雙冬也氣喘吁吁跟著沖了出來。

「雙冬,樹呢?梧桐樹到哪兒去了?」一見雙冬,絮兒立刻緊抓著她問。

一听,雙冬緊張的神色一松,余悸猶存地拍拍胸口。「小姐,你差點把我嚇死了,我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原來是那棵樹啊!」

「快告訴我,是誰把梧桐樹給砍了?」絮兒見雙冬一副毫不關心的態度,有點生氣了。

目光往窗外瞥了眼,雙冬小心翼翼的說︰「今兒個早上,老爺吩咐阿丁把它給砍了。」

「為什麼?」絮兒一陣驚愕。

「道長說,小姐被那棵梧桐樹精給迷住了,所以吩咐老爺一定要把它給砍了,還要作法三天三夜才能把樹精給驅離。」

梧桐樹精?絮兒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這種荒謬的怪力亂神之說,她爹竟然會相信?!

甩甩頭,那江湖術士不重要,重要的是梧桐樹。

「那樹呢?現在在哪兒?」她急急問道。

「道長說要把樹燒成灰燼,才能防止樹精再度寄附,現下應該是拿到廚房去了吧?」

燒了?絮兒的臉色遽然大變。

「不──」她大叫一聲,轉身就沖了出去。

看著主子火燒似的背影,雙冬愣了愣,隨即才回過神,拎起裙擺趕緊追上去。

「小姐,等等我啊!小姐──」

絮兒一路奔往灶房,進了門就直往大灶邊沖。

「樹呢?這兒沒有……這里也沒有……」她方寸全亂的喃喃自語,慌張地在大灶邊東翻西找,甚至還把灶門打開趴在門邊往里頭探,但除了沾了一臉灰什麼也沒找到。

「廚娘,梧桐樹呢?樹是不是送到這兒來了?」她抓著廚娘心急如焚的問。

「小姐,那樹太大沒法進灶,老爺又派人扛到側院燒去了」廚娘愣愣說道。

「側院?」毫不遲疑的,絮兒又轉身往外沖,一路往側院狂奔。

她太心急、步子邁得太急、太快,一不小心踉蹌了下,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細女敕的手掌擦破一大塊皮肉。

「小姐,您沒事吧?小……我的天,您受傷了……」

雙冬扶起主子,看到一手迅速沁出的血,緊張的抖著嗓子叫起來。

「我不打緊。」抽回手,絮兒心急轉頭繼續往側院跑,像是完全不覺得疼。

磨破這麼一大塊皮,向來細皮女敕肉的她自然是疼,但在這一刻她已經無心去顧及手上的疼。

還沒靠近,遠遠就看到一柱白煙沖上天際,絮兒的心緊揪得像快喘不過氣來,但一雙腿兒卻還是一刻也不敢稍停的繼續跑著。

她拼了命的沖到側院,只見空曠的院里火燒得正旺。

「不──」她發出淒厲尖叫,瘋了似的撲過去。

張狂的火焰刺痛了她的眼,此刻腦子里已經完全無法思考,不顧火正燒著,她急切將手伸進火中,想把最後一塊殘存的木段搶救回來。

「小姐,您瘋了嗎?這可是火哪!」雙冬驚喊,連忙上前將主子給拉回來。

「雙冬,放手,這梧桐樹不能燒、不能燒啊──」絮兒激烈地想掙月兌雙冬。

「小姐,危險哪,這火可是不長眼,會傷人的哪!」

「是啊,萬一被燙著了可就不得了了──」

一旁幾名家丁也紛紛嚷了起來,頓時拉的拉、喊的喊,場面亂成一團。

最後,絮兒總算是被拉住了,距離火堆幾步外,她整個人呆愣得像尊木女圭女圭,不言不語也不動,兩眼只是直盯著被火徹底吞噬的木段。

「小姐,這樹再種就有了,您何必拿自己的皮肉來換,瞧您的手都燒傷了!」

雙冬心疼的審視主子方才被磨破,現下又被燙得起泡的白女敕小手,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樹再種就有?可刻在上頭的誓言呢?她要去哪里找回來?

頭發亂了、衣裳髒了,小臉上沾滿灶灰,兩串眼淚劃過層層的灰,她木然望著熾烈火焰中的木頭在火中越來越小。

這一刻,她劇烈的感覺到一股椎心疼痛,卻不是在手上,而是在心底。

看著被熊熊大火吞沒的誓言,她的心碎了,化成一片片的眼淚淹沒了眸、佔據了臉龐。

明知這個約定只有她惦記,只有她還傻傻地擱在心上,但她卻還是死心眼的放不下、拋不開,這是她這麼多年來唯一冀盼的希望。

她開始覺得渾身劇烈的疼痛起來,雙腿、手心還有胸口,無一不劇烈的抽痛、揪扯著。

難道,這就是老天爺給她的回答?她早該放棄、早該認命,這輩子注定跟上官甫無緣?

像是把最後一絲氣力都用盡了,她緩緩滑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哭了。

冷月斜映、夜涼如水。

入夜的柳家宅邸出奇靜謐,一向熱鬧的柳絮兒寢院宛若冷宮般幽深冷清,四處盡是闃沉沉的一片。

「絮兒,你說怎麼樣?」房間里,傳來柳夫人低聲的細語。

床榻上,一個消瘦人兒倚坐著,手兒心不在焉撥弄著床帳的流蘇,臉上看不出喜怒。

「我沒意見,一切由娘決定就好。」絮兒輕聲說道,依舊專心撥玩著流蘇,像是眼前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柳夫人有幾分懷疑。

她這女兒天生反骨,凡事總有自己的主見,如今怎會由人任意擺布?

「橫豎都是跟上官家聯姻,是誰都不重要了。」她微微動了下唇,像笑卻又不成笑。

「可你不是喜歡上官甫嗎?」

「都過去了──」她苦澀的拉開唇。

打從梧桐樹在她眼前被燒成灰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會改變的,海會枯、石會爛,何況只是一句孩提時的戲言?!

「是不是因為上官甫變心另娶縣太爺的千金,讓你萬念俱灰?」柳夫人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泵娘家的感情向來死心眼,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男未婚、女未嫁,既沒訂親更沒有明媒正娶,何來所謂的變心之說?」她微微一扯唇。「我從沒有比現在更能體會,感情不能勉強的道理。」

「絮兒,這樁婚事是上官老爺的主意,若你不願意爹娘絕不會逼你,這事你得想清楚了。」柳夫人語重心長的說著。

這向來調皮愛玩的丫頭前些日子在縣太爺的筵席上鬧過了火,幸好縣太爺大量不計較,她跟孩子的爹也不舍得多責備她一句。

只是這孩子不知怎麼的,從那天開始整個人越來越不對勁,話少了、笑容也不見了,過去巴不得她穩重懂事些,現在卻開始擔心郁郁寡歡的她把自己悶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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