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你在做啥?」郁以翔站在廊里,遠遠就看見她的窗戶開著。真是的,也不怕冷,若是著了風寒,三個伯母可要心疼死。
郁以喬回神,發現郁以翔在對自己揮手,她飛快關上窗子,跑出門。
兩條腿還沒出門,她就被他給拉回屋里,門關起來,他把寒風給擋在外頭,見她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他忍不住叨念,「干麼跑那麼急,外頭冷著呢,怎麼不加件衣服就跑出去?」
郁以喬笑開,掐掐他的臉說︰「你怎麼比我三個娘還嘮叨。」
「我不嘮叨行嗎?都是個小泵娘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忘啦?每次你生病,三位伯母就日夜守著,連眼楮都舍不得闔上。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孝順,要是真孝順,就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別讓長輩擔心。」他從自己臉上拔下她的手,手指順勢戳上她額頭。
「生病?你說的是多久以前的老黃歷了,這幾年,我身子骨可強健得很。」
握握拳頭,擠出衣服底下的小肥肉,她再不是當年那個瘦不伶仃、干巴巴、兩根臂膀像細柴似的吊在身子兩邊的小丫頭。
「是啊,都快把大伯母的嫁妝給吃光了,身子再不好還得了。」
「我娘都沒同我計較,你倒是計較上。」
許是環境的關系吧,郁以翔的性情與前世的齊翔差不多,一樣堅持、固執,也一樣驕傲,要做的事,就算踫到牆壁,也非要把牆壁挖個洞給鑽過去,就像那時,為了夢想,寧可當游民也不回去經營父親的餐廳。
可在這個時代長大,才十五歲的他,就成熟得讓她汗顏。但想想也是,孤兒寡母的,他不成熟,嬸嬸豈不是要急白了頭發?
「什麼你啊、我啊,不會叫聲堂哥來听听?沒規矩。」他笑著揉亂她的頭發。
「你是我哪門子的堂哥啊。」她瞪他一眼。別說他才十五歲,而她身子里待的是個二十八歲……不,到現在早超過三十的老靈魂,就沖著他是翔的這一點,那句「哥哥」怎麼都叫不出口,在前世,她可是拿他當弟弟看顧的。
「我喊你大娘伯母,你喊我娘嬸嬸,你和我都是姓郁,難道你不該喊我一聲堂哥?」
「想得美,我是娘領養的,我同你,骨血里沒有半點親戚關系。」她才不吃這個虧,不喊他弟弟就不錯了。
郁以翔撇撇嘴角,低聲喃喃自語道︰「不叫就不叫,免得以後還得改口。」
她沒听清楚,看他臉上可疑的緋紅,抓住他的衣袖追問︰「你在嘀咕什麼?」
「沒什麼。」
他只是想起娘曾對他說︰「小喬是咱們家的小埃星,自從她住進來以後,咱們的鋪子越來越掙錢,一年一年,買下幾百畝、幾百畝的地,鋪子、莊子也越買越多間,日後你當官,就不怕沒銀子使。娘見你從小就和她親近,待小喬及笄,娘同伯母們商量商量,把小喬給娶進門,你說好不?」
這種話听在耳里,他應該害羞尷尬的,可事關小喬,他不能。他問娘,「伯母會同意嗎?」
娘回答,「你那幾個伯母是真心疼愛小喬的,她們可不像大戶人家的夫人那樣會拿女兒去交換利益。何況她們自己攤上侯爺那樣一個丈夫,豈能不知道高門貴府是怎麼一個情形?
「小喬是她們一路嬌養上來的,怎舍得讓她步上後塵?只要你多疼惜小喬、待她好些,讓伯母們看清楚你對小喬是真心的,她們定會允下這門親事。」
見母親態度這般篤定,他樂了,把心給安進肚子里。
第1章(2)
郁以喬看他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覺得其中必定有鬼,逼問︰「你肯定有什麼事,快說,不許瞞我。」
「哪有什麼,走,咱們到外頭去,師父教了我一套拳法,我練給你看看。」他連忙轉移話題,往門口走去。
她才不受他糊弄,擋在門口。「你方才說外頭冷,現在還讓我到外頭吹風?快說,你剛剛在念什麼?」
郁以翔嘆口氣,兩手橫在胸口說︰「小喬,那邊來人了,娘要我來通知你們一聲,別往前頭去,待娘打發他們離開後,咱們再開飯。」
「那邊」指的是文成侯府。
兩房原是分了家,應該是田無溝、水無流,可自從郁瀚達摔馬落下殘疾之後,秦家便不樂意在仕途幫襯他。
于是那時侯府來了輛馬車,把秦宛音接回去。郁瀚達以為秦家會看在她的分上多少給他一些幫助,誰曉得,秦家家主過世,接位的是秦宛音的嫡兄秦語,而秦宛音更是早早防上這一手,寫信與哥哥通訊息,說明自己的處境及決心。
秦語拒絕了郁瀚達,沒想到堂堂文成侯竟耍起無賴,說要休掉秦宛音,讓秦家臉上無光。那時秦語僅是冷聲回道︰「你就休吧,只是外頭若傳出對秦府不利的謠言,踩死一個沒有官位的閑侯爺,對秦家而言,還不困難。」
事情不了了之,秦宛音則被趕出侯府。
當年離府,還有一隊馬車相送,如今卻是連個包袱都沒有,就被轟出了侯府大門,這讓人情何以堪?幸而康氏派人隨時盯住侯府,秦宛音一出門,立刻有人接應上。
而後來,就算郁家祖上聲名很大,可如今也不過是個吃祖宗老本的破落戶,加上郁瀚達沒有一職在身,走到哪里,都再無昔日風光。
而曹氏生的三個兒子,以幗、以嘉、以祿,一個比一個紈褲,念書不成、武功別談,鎮日里只會斗雞玩狗,跟他們的爹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女兒郁以婷和郁以喬年紀一般大小,也是個驕縱任性的主兒。光靠那點俸銀,怎養得活這一大家子?盡避曹氏再精明能干,也沒辦法阻止銀子往外流。
于是,侯府的田產一塊塊賣掉,鋪子一間間收起,家里的姨娘、下人也打賣不少,可這是飲鴆止渴,少了田莊鋪子的收入,日子益發艱難。
相反的,當年分家出去的二房,這幾年生意竟做得紅紅火火,連皇宮里都曉得他們包子鋪的名頭,當年的幾百畝田擴大成幾千畝,鋪子多上好幾倍,看得曹氏眼紅不已。
去年曹氏拿百兩銀子硬要入股包子店,被康氏給拒絕,還以為心高氣傲、好面子的曹氏會氣得不再上門,沒想到曹氏無恥,她的兒子們也不遑多讓,三不五時就到二房打秋風。
郁以喬認為此風不可長,人性本就貪婪,日子一久,恐怕他們不只會把這里當成提款機,還會想把整間銀行給搬回去。
她向秦宛音略略提起,秦宛音也覺得是這個理兒,于是讓康氏雇幾個武功不錯的護院守在屋宅里,一見到侯府的少爺,二話不說便給擋回去。她們寧願把銀子給護院,也不能養肥那幾個敗家子。
風平浪靜過了一段日子,沒想到他們會挑大年初一走親戚的時候來訪,這種時候,康氏心底再不歡喜,也不能把人給打回去。
「那我去跟大娘、二娘、三娘說一聲。」郁以喬道。
「我已經去說過了,你放心。」
「那你有沒有叮嚀嬸嬸,千萬別軟了心,又讓他們敲上一筆。」
「放心,你這個小財迷,早就叮囑過了,他們帶來幾盒糕餅,難不成還能換上幾百兩銀子?我讓廚房大嬸送幾只雞、幾條魚,和一些土產到客廳當回禮。」
想到那三個自命風流的紈褲子弟提著雞鴨魚往回走的模樣,他們忍不住笑出聲。
「你真壞。」
「對付壞人就得用壞法子,否則,他們當真以為包子鋪是他們的。」
現在想來,當初那片店賣得對,否則包子鋪開在郁家的房產上,管它分不分家,他們定會說那是郁家的東西,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