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凝神細听,有好幾個人,可是既不是明善,也不是寄住在寺里那個畏畏縮縮的窮書生,但腳步聲听起來卻十分熟悉。
「敖倪,我們終于找到你了!」
陡然發出來的喊聲令敖倪戰保了一下,是擎天!
他整個人直彈起來,轉身就跑,但是他的眼楮看不見,無法辨識方位,迎面撞上院中的大樹,他反射地扯住樹干穩住自己,眨眼間,腳步聲已飛快地奔到了他身旁。
‘傲倪,為什麼要跑?」桀瑯抓住他大喊。
他一听見是桀瑯的聲音,立刻迅速地抬起頭來,模索著聲音的方向,語氣激動。「桀瑯,你沒有死」
「嗯,一個姑娘救了我,可是你怎麼……」
桀瑯用力扳正他的肩膀,無意間踫到他的肩傷,痛得他倒抽一口氣,桀瑯陡然放開手,再看見他眼楮纏著層層白布,無法相信他會被折磨到這種程度,早已是驚怒得目皆盡裂,氣憤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敖倪!」擎天在他身前身後打量著,擔憂地追問︰「你的眼楮……還有身上的傷…‧‧」
敖倪咬緊牙,無意識地揮開他們的手,冷冷地自嘲。「瞎了一雙眼楮算什麼,我還能活著已經是命大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敖仲的眼楮挖出來給你!」桀瑯何止想挖敖仲的眼楮而已,他根本就打算把敖仲剁成十八塊。
「不,不必,我要他的眼楮干什麼?要了他的眼楮就能使我復明嗎?」敖倪煩躁地推開他們,慢慢模索到牆邊,一步一步慢慢地扶著牆回房。「你們走吧,我在這里很好,這里安安靜靜的,非常適合我,你們誰都不要再來煩我了。」
桀瑯和擎天驚愕不已,一路跟著敖倪進房。
「難道你不打算再見丹朱
了?」擎天焦急地問。
「我現在這樣能‘見’得到她嗎?與其這樣,相見還不如不見,」敖倪淡然地說,表情很平靜。
「何必這麼灰心喪志……」
桀瑯才說了一句話,就立刻被敖倪打斷。
「我已經沒有保護她的能力了,就讓她留在敖府吧,她自幼嬌生慣養,哪有照顧我的能力,何必因為一段感情而變成她一輩子的負擔。
「可是……丹朱有你的孩子了,你知道嗎?擎天正色地說。
敖倪猛然一震,心髒倏地狂跳起來,良久,才怔怔地問︰「你們見過她?」
「我見過。」擎天回答,嘆了口氣。「丹朱瘦了很多,她一心只想離開敖府,還央求我們帶她走。」
桀瑯觀察著敖倪的反應,接口說︰「是啊,我們已經決定明天去帶走丹朱。」╴
‘帶走她?」敖倪一愕,不明白他們想如何帶走丹朱。
「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爹已經被朝廷削去了官職,明天全家都要遷往南方了。」擎天低低說。
「所以——」桀瑯說。「我們商量的結果,打算明天在半路上劫走丹朱,我們一起走吧!」
敖倪不言不動,他們看不見他的眼楮,也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情緒來。
「就算你看不見了,難道我們這麼多人照顧不了你一個人嗎?」桀瑯已經漸漸失去耐心。
擎天接著說︰「丹朱很渴望見你,我想現在的你就算缺了手或是斷了腿,在她眼中,你依然是完整無缺的,無需有這種顧慮。」
桀瑯看敖倪仍是一臉猶豫掙扎,脾氣忍不住暴躁了起來。
「你再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我可真的要痛罵你一頓了,跟你交了幾年的朋友,現在才知道你的心胸竟然這般寬闊,連妻子、小孩都可以讓給別人,換成了我,絕不肯讓自己的小孩去喊人家一聲爹!」
敖倪猛地抬起頭,眉心緊蹩,開始有反應了。
擎天用手肘撞了撞桀瑯,示意他再繼續刺激敖倪。
桀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我們也不管你心里怎麼想,我們兩個都覺得丹朱很可憐,就算是五花大綁,也要把你綁到她的身邊去。」
敖倪呆了呆,唇邊忍不住涌起微笑。
「想不到我的哥兒們居然都倒戈了,你們想綁我,我還有能力抵抗嗎?」他的笑聲雖然暗啞,卻已然透著一絲輕快。
桀瑯和擎天終于放松地笑了。
「來,讓我看看你的傷。」桀瑯把敖倪推到床上坐下,伸手就去月兌他的衣服。
「不用看了,明善每天都會替我換藥。」
「對付這種外傷那個和尚會有什麼經驗,給我治才能好得快。」桀瑯不理會他,和擎天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拆下他身上所有的繃帶。
當傷口一出現,擎天忍不住驚呼出聲。「老天爺——」
「怎麼了?」敖倪看不見自己的傷,根本不知道傷口愈合的情況。
「你這個箭傷造成的窟窿就快化膿了。」桀瑯邊替他換上隨身帶著的金創藥。「和尚用這種普通傷藥治你,我看半年也好不了。」
「對了,你掉下懸崖以後是誰救了你?」敖倪問。
「一個名叫卓相思的姑娘。」桀瑯的語氣突然變得溫柔了,半開玩笑地說。「是她豢養的豹發現了我,那頭豹或許以為我是它的同類也說不定。」
「應該傷得不重吧?」敖倪關心地問。
「斷了一條腿,你說重不重?」
敖倪笑著調侃他。「救你的是個姑娘,看來應該艷福不淺了,這不是正合你的意嗎?」
「卓相思不同于一般的姑娘,所以,我不打算放走她。」桀瑯的語氣有難得的認真。
敖倪微微一驚,桀瑯會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得確實是動情了,他看不見擎天的表情,不過從擎天默不吭聲的反應中,多少也能感受得到一點端倪。
桀瑯絲毫沒有察覺異狀,繼續說著;「卓相思打算去找她多年未見的舅舅,我答應陪她去,所以,等你們的事情安置妥當以後,我會陪她去一趟東北。」
敖倪感到一陣錯愕,這樣的發展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們下山以後,你就能見到卓相思了。」桀瑯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敖倪驚詫不已。「你說什麼?卓姑娘跟著你嗎?」
「是啊,我讓她在城里的酒館等我們。」桀瑯邊替他穿上衣服,邊說。
敖倪再也忍不住了。「擎天,你已經見過那個卓姑娘了?」
「是啊!」擎天淡淡地道。「是個極美的姑娘,只可惜冷得像塊敲不破的千年寒冰,桀瑯真是的,也不嫌累。」
敖倪听見桀瑯沒好氣地回嘴。「你真的很奇怪,自從看見卓相思以後就成天陰陽怪氣的,不會是你也愛上她了吧?」
‘胡扯什麼!」擎天明顯不悅,卻依然氣定神閑地。「就算她美若天仙,我這輩子也永遠不會喜歡她。」
「那好,省得兄弟兩個變成了情敵。」桀瑯似乎松了口氣似的。
敖倪只覺得一陣昏眩,他很明白擎天對桀瑯異樣的感情,只有他和擎天知道誰才是狹路相逢的情敵。
第九章
一大清早,敖府上下每一個人都開始忙了起來。
敖府大門外停了八輛馬車,其中四輛馬車馱負著細軟物件,分成幾十箱裝運。
秋娘和丹朱坐在同一輛馬車上,敖樸風獨自架一輛馬車,而敖仲則陪著大娘坐上另一輛。
八輛馬車浩浩蕩蕩地出城,沿路上,街道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有的竊竊私語,有的譏諷挖苦,有的掩口份笑,最津津樂道的,就是敖倪和丹朱叔嫂情奔的丑事,連累敖尚書令丟掉官位,一夕間從高官顯貴降為一介平民。
敖樸風經歷這場重大的打擊,短短幾日便老了十歲似的,整個人佝淒了,變得更蒼老而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