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綱卻看清來車是一輛急轉彎的黑色廂型車,直沖小男孩而來。他一把抱住兒子,機車被車輛擦撞而倒下,撞到他肩膀,他順勢抱著孩子往騎樓內滾,廂型車加速逃逸,瞬間不見蹤影。
他爬起身,始終將兒子護在懷里,背後跟著傳來驚呼,腳步聲急急奔來。
「吉安!」梁芝旗沖到父子倆身邊,她抱過兒子,吉安嚇呆了,臉色慘白。她連聲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
她不過是轉頭和毛秀忻講了幾句話,怎麼就差點發生車禍?
吉安呆怔,低頭看見衣服上有血,哇一聲地哭出來。
隨後趕出來的毛秀忻驚道︰「言先生,你流血了!」
「不要緊。」言崇綱只覺額頭和肩膀劇痛,他雙手有擦傷,左邊衣袖染血。
「別哭,媽媽馬上帶你去醫院。」梁芝旗抱緊發抖的小男孩,萬分心疼,孩子的爸卻很冷靜。
「他沒受傷,不必上醫院。」他將孩子抱得很緊,很肯定小男孩最多受到震蕩,受傷流血的是他。「吉安,你什麼地方受傷,自己看一下,告訴媽媽。」
「好痛,好痛……」吉安哭不停。他怕血,見到血就慌了。
「哪里痛?」見兒子伏在母親肩頭,哭得驚天動地,言崇綱不耐煩了。「你好好說話,哭什麼?男孩子不準哭——]
「你夠了沒有?」梁芝旗生氣了。「他差點被車撞到,嚇壞了又受傷了,當然會害怕!孩子在你身邊,你沒好好照顧他,還怪他哭?」
「我告訴過他不能接近馬路,是他不听話——」
「他不听話,你就放任他嗎?你這個爸爸不是很會要求他不準怎樣嗎?還是你只會逞爸爸的威風,嘴上說要管,其實根本沒把心思放小孩身上?」小男孩的哭聲讓梁芝旗心煩意亂,沒心情多說,抱著孩子進屋去。
言崇綱立在原地,臉色鐵青。她一連串的數落,沒給他辯解的機會,但他自覺盡力了,他沒做錯,不需要辯解什麼。
毛秀忻打圓場。「小孩受傷,當媽媽的總是會心急,芝旗不是有意的,等等和她說清楚就沒事了。你也進來處理傷口吧,你臉上有血……」
「不必了。」他草草抹掉臉上血跡,扶起機車。「我回去再處理就好。請你轉告芝旗,我先回去了。」
梁芝旗抱著兒子上樓,美美緊跟在後。回到家中,她一面哄小男孩,換掉他沾血的衣物,一面檢查他身上哪里受傷。
但她越檢查越困惑,小男孩毫發無損,卻還是哭鬧喊痛。
「吉安,你哪里痛?」
「這里……」小手指著頭側。
梁芝旗撥開他頭發檢查,頭皮上只有個指甲大的小小紅印,連破皮都沒有,她輕按傷處。「只有這里痛?]
見小男孩點頭,她安心了,看他還委屈兮兮地含著眼淚,忍不住好笑。「別哭了,只是撞到頭,揉一揉就好了。」
「哥哥怕痛,很愛哭。」美美細聲發表意見。
「你亂講,我不愛哭吉安漲紅臉。
「好,你不愛哭,你只是一直流眼淚而已。」梁芝旗笑著摟摟小男孩。「馬路上很危險,以後要小心。」
「我很小心啊!我沒有靠近馬路。」
「你站在馬路旁邊,叔叔拉你,你不進來。」哥哥的話與她目睹的不符,美美很老實地出聲反應。
她訝異。「美美,你看到爸爸——看到叔叔拉哥哥?」
美美肯定地點頭,豎起兩根手指。「叔叔拉他兩次。」
梁芝旗瞧向吉安,他悻悻地承認。「我站在馬路旁邊,又沒有跑很遠,他硬要拉我,我不喜歡他拉我,就躲開了。」
所以言崇綱不是放任孩子置身險境,他曾試著保護他,是吉安不听話。真正受傷的是他,但她一看孩子大哭,就認定是他的錯。
她好愧疚。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辯解?這個心高氣傲的大男人,應該是受不得半點誤解,當場大聲駁斥她,為何他什麼也不講,讓她先安撫孩子——
他知道她著急,先讓她檢查孩子傷勢,那他自己呢?他把自己放在她對孩子的關心之後,他和她一樣,都是先顧及小孩,是她錯怪他了……
想到他身上都是血,她心慌了。他恐怕傷得不輕,她得去看看他的傷勢。
「你們待在這里,我下樓——」她交代完兩個孩子,匆匆走到門口。毛秀忻正好上樓來。
「芝旗,言先生說他先走了。」
「走了?」他生氣了嗎?
「他說機車有些地方撞凹了,他會盡快送修,明天你還是搭公交車上班吧!」
「嗯,我知道了……」
他就這麼走了?什麼也沒說,也沒有發火,臨走前甚至還惦記著她的機車……
她歉疚著,也困惑。他是氣得不想理她了?或是強勢獨斷的他,也有體貼容忍的一面?
第4章
言崇綱回到學校宿舍,處理傷口,然後清洗沾血的衣服。他故意放慢速度,慢慢包扎、慢慢清洗,可是直到他上床安睡,梁芝旗沒有一通電話。
她還在生氣嗎?但他沒有錯,他不會道歉,他要等她主動聯系,然後讓她明白她錯得離譜,她罵錯人了,該道歉的是她。
以往不論他對或錯,先放軟態度的總是她,總是她來遷就他,當她再也受不了了,他們就分手了——
但是,這次問題真的不在于他,他要堅持下去。這幾天他克制脾氣,配合她來修正自己,現在他有理,為何他要先低聲下氣去認錯?他也要任性一次。
他知道這樣很幼稚,但也很理直氣壯,他就是想任性一回。
言崇綱躺在床上,手機和電話都在床畔小桌上,他閉眼要睡,耳朵卻醒著,听著寂靜得讓人焦躁的夜,听著電扇嗡嗡響,幻化成一只焦慮的蜂,鑽在他心房里沖撞,他輾轉難眠。
棒天早上到校,他竭力專心于工作,卻不止一次從沉思中醒來,發現自己呆呆望著電話或手機。她怎麼還不打來?
到中午依然等不到來電,言崇綱很悶,打電話回家,接听的是母親。
「崇綱,你還在學校忙嗎?怎麼不回家?」
開學之前我會找時間回去一趟。爸呢?」
「他出門找朋友下棋去了。你只有剛回國那天回家里,待一個早上就走了,你爸爸很不高興,你出國念書那麼久,回來也不多陪陪我們,反正還沒開學,排課程那些在家里也能做啊,你還是回來吧?」
「我有事要留在學校這里,媽……」遲疑一下。「我當爸爸了。」
電話那邊靜寂了一秒,言母溫婉的嗓音瞬間拔高。「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我是這次回來才知道的,芝旗當年懷孕沒告訴我,現在孩子都三歲了。」
「是芝旗?」言母心花怒放。「那太好了,我和你爸都喜歡她,不必間我們意見了,快快,快上門去提親……」
「我求過婚了,但她沒答應嫁給我。」
「嘎?為什麼?」
他簡略解釋了梁芝旗受傷失憶,以及她對自己的抗拒。「對她來說,現在的我是個陌生人,而且正好是她最不喜歡的類型。媽,你當年……怎麼會愛上爸?你喜歡爸哪一點?」而他,又有什麼讓她動心之處?
「怎麼突然間這個?」言母低笑,有點害羞。「你爸很嚴肅,是個正直的人,沒什麼情趣,可是很實在。求婚時,他對我說︰請我嫁給他,只要他在,就不會讓我吃苦,就算他不在了,也不會讓我受苦。他就只講過這麼一次,可是婚後每天都在印證這些話,這是我欣賞你爸的地方。」
「可是爸愛面子又頑固,做錯事也不認,常常讓你很不高興,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