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冬生平第一次暗自落淚,為的是學期成績相當的不理想,尤其數學科竟然還拿了顆大鴨蛋。丟臉哪,姊妹們考試成績再怎麼菜,也頂多是被扣了個一、兩分,而她呢……雖然爸爸從來不曾因為她的成績差勁而數落她,但她自個兒已經給自己相當沉重的譴責。
那一天下課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還沒回到家,她就已經將畫了顆大鴨蛋的成績單給撕成碎片,仍不敢犯罪地將它給灑向空中,攏了攏,將它們盡數給收進書包里,沉默不語地踱進家門,尋了個家人不太注意的門後蹲著,自責不到一分鐘竟然就悲從中來,淚水無聲地滑落頰畔,細聲細氣的哭得哀戚。
細心體貼的陳文南在她剛進門時便將她的沉凝心境給瞧出個大概,私下尋她而來,安慰不成,便轉而自告奮勇地捐出了自己的肩膀供她渲灑淚水,渾然忘了自個兒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高中大男生,搭著她瘦小的肩,他一臉感性地許下承諾,只要她願意,他的肩膀永遠讓她靠。
這份窩心的允諾令她永生難忘,甚至在往後的日子里,他的肩膀又陸續地沾了她好幾次的淚水,所以,對他,她是怎麼也嚴肅不起來。
「唉,我哪狠得下心來抽你後腿呀!」弓肘推了推她的臂,陳文南好奇又關心地瞧著她,「上班時間溜到美術館來打混,怎麼了?不會是你的寶貝公司終于被你給搞垮了吧?」
最近醫院的事佔了他大多的時間,忙得像個陀螺似的,連阿珞為情傷心而遠赴美國進修一事,他還是前些時候才听人說起的。今天又見到為了自己所創立的破公司可以做到全年無休的小冬在外頭閑晃模魚,心中猛地一驚。
「小冬,你的公司還在吧?」別一語成識,真給他說中了。
「烏鴉嘴。」顰起眉,靳冬恨恨地橫了他一眼。如果真論起文南哥的缺點,就是回回見到她,他總會來那麼一句令她又惱又火的問候,听久了,倒還真像是句說咒似的。
說不定……余怨未消的,靳冬又補了他一個大白眼。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的這句說咒問候,她的公司才會那麼苟延殘喘得令人同情。
「不過,反正也沒差嘛,如果到時候你沒工作了,就來當我的老婆吧!」陳文南閑閑涼涼地又扔了句氣死人的揶揄,壓根就不將她的惱怒給擱在心底。
「遲早會被你的烏鴉嘴給說中。」
「那不剛好,我看,你也別再死撐了,干脆趁早將公司收一收,來我家替我煮飯洗衣吧。」
「文南哥,你急什麼?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過幾年還沒人敢娶我的話,我一定嫁你啦!」對他的玩笑,靳冬不以為杵的反譏回去。
若非知道文南哥的大秘密,就算是再怎麼了解的青梅竹馬,她才不敢跟他開這種玩笑呢。不過,有時候她心里也浮著疑惑,為什麼外貌長得斯文,品性又好得挑不出毛病來的文南哥會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呢?不會是因為陳伯伯吧?
陳伯伯跟爸爸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或許是因為軍旅出身吧,對兩個兒子的管教相當的嚴厲,不過對唯一的女兒倒是寵愛得很,對老友的四個女兒也視同親生女兒般的疼愛。還是鄰居時,兩家的孩子們都玩在一塊兒,感情好得像是同根生的兄弟姊妹,陳伯伯還曾戲譴地跟爸爸提過好幾回要靳家的女兒當媳婦兒呢。
可誰料得到,長大後的文南哥竟是個同性戀!這件事,陳家大小沒人知道。
而她會知道則是因為有一次到阿珞打工的PUB去找阿珞時,剛巧文南哥也在那里,他跟個朋友坐在PUB里最角落的一張小圓桌旁,兩個男人聊得正起勁,沒看見杵在吧台前,一只眼楮因為瞧見了什麼而驚訝驀然圓睜的她。
苞個男人同桌而坐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人覺得怪異的是,他們隱露在桌巾後頭的兩只大手是相握在一起的。男人跟男人坐在一起,彼此的手還握得緊緊的!好……好……好……好……奇怪唷。
「老二,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在吧台里忙得團團轉的靳珞將才調好的血腥瑪麗擱在台上,順口問了她一句。
「阿珞……他們……天哪……他們是……文南哥……我的天哪…………不會吧……」實在是太吃驚了,她竟然講得結結巴巴的。
「文南哥?」瞟了她一眼,靳珞手不停歇的繼續做她的工作,「怎麼,他今天有來?」
「他……阿珞……你知道?」
「知道什麼?」老二的話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惹得正在忙碌的靳珞不禁多望了她一眼。
「文南哥的事呀!」
「文南哥出了什麼事?」事關青梅竹馬老大哥,而老二的語氣又怪怪的,靳珞不自覺地停住了手中的工作,「你究竟在說什麼?」
「哪。」
「什麼?」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初時,靳珞還沒瞧出不對勁的地方,「干嘛?他跟朋友一塊兒喝杯酒有什麼好大驚小敝……老天!」瞬間,她的眼楮瞪得不輸靳冬。
「你也不知道哦。」驚魂未定,靳冬稍將妹妹的反應瞧進眼里。
擰著眉,靳珞干脆將身子傾靠在吧台,全神貫注地觀察渾然不覺自己已成目標物的陳文南,好半晌,她才猛地自胸部吐出一大口氣,「老二,你覺得他們像嗎?」
「像極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為免雞同鴨講造成誤會,輕聲地清了清喉嚨,靳珞重復一次,「你真的也這麼認為?」
「對。」點點頭,靳冬小聲地說︰「他們絕對是同性戀。」
兩雙閃著亮光的星眸移不開那兩個聊得渾然忘我的男人,沒再發表任何言論。直到看到陳文南的朋友起身走向洗手間,兩雙腳便忙不迭地往那張小圓桌湊上前去。滿肚子的疑問讓她們渾然忘了隱私這個詞兒,一心一意的只想尋個水落石出的答案來。
「文南哥!」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似乎讓陳文南嚇了一跳,看到撲上前的兩張有著不解與探索的臉孔,他愣了幾秒,濃眉微斂,「是你們哪,怎麼那麼巧?」
「阿珞在這里打工,我找她有事。」靳冬手指頭點了下妹妹,再點了點自己,繞了一圈,最後停在他胸前,「然後,我們就看到了你……們。」後頭那個字是小聲小氣地追加上去的。
「我跟朋友一塊兒來的,你們要不要一塊兒坐?」
姊妹倆同時搖了搖頭,對望一眼,靳冬代表發言。
「剛剛那位先生是?」
盯著她們瞧了半晌,陳文南輕吁一聲,「他是我的朋友。」眼底一片坦然,他不閃不躲地面對兩雙充滿疑惑的眸子,「好朋友。」
「有多好?」靳珞難得雞婆地追問一句。
「比你們腦子里揣測的好還要好上數倍。」
腦子里有一大堆的問號,靳冬很想一一的要求陳文南解答,可是,此刻的時機與場合似乎不太適合。
「我知道你們腦子里想問些什麼,有機會再跟你們說吧!」畢竟是從小看著她們長大,靳冬跟靳珞的表情全都將疑問給寫在臉上,不待她們支吾出聲,陳文南就已經先拋下話來。
「真的!」
「一定唷。」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他笑出了一臉的無奈,「改天約個時間一塊兒吃飯吧,讓你們打听個過癮。」事情遇到了,他不想躲,也不願躲。紙包不住火,遲早有一天所有的人會知道這事,此時,他只是還沒準備好去面對這一切。
「擇日不如撞日,為什麼不現在就聊一聊?」不似靳原,靳珞向來就不愛八卦消息,可是這回得例外一下。因為對象不是別人,是向來就對她們姊妹很照顧的陳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