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是總經理,也只能管我在公司上班的時間。」她聲明。「下班後我要到哪里兼差,不關你的事。」
「誰說不關?」他瞪她。「你晚上在這種地方兼差,會影響白天工作的精神,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不是平白造成公司損失嗎?」
「我一個小小派遣員工,能造成什麼天大的損失?」她反唇相稽。
「就算只是一顆小螺絲釘,也是公司重要的一份子,我不能容許有人以散漫的態度面對工作!」
她散漫?她什麼時候散漫了?為何他總是誤解她?
「那你Fire我啊!」她拉高聲調,惱了。
他比她更惱。「你跟公司簽的合約還沒到期!」
「我願意隨時解約。」
「但我不願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小學生似地互嗆,誰也說服不了誰,目光灼灼地對峙。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好半晌,他硬生生從齒縫擠落嗓音。
她倔強地甩甩頭。「我說了我不能。」
「很好!」他憤然握拳,一寸寸逼近她,怒火映紅他的眼,迸射野獸般的精光,極具威脅性。
她驚駭地屏住呼吸,想躲,卻不知能逃到哪兒去,只好一步步往後退,全身汗毛戒備地豎立。
一道清淡的聲嗓驀地在兩人身後揚起,及時解除她的危機——
「元朗,你對我們新來的公主,有什麼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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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鈴鈴姊救了她。
數日後,當向晚虹憶起那夜兩人的爭論,仍是心下忐忑。
若不是趙鈴鈴及時介入,恐怕她會一時控制不住情緒,與他吵得天翻地覆,驚動店內酒客就罷了,萬一壞了魏元朗在客戶面前的良好形象,他一定會恨她的。
他已經夠討厭她了,她不希望再多添一樁惱恨。
為了不惹他發火,她千方百計躲著他,在公司時避而不見,但他偏偏不肯配合,自從那夜後,每晚都上店里報到。
當然,他並不是單獨來,而是帶著客戶來應酬,只是連續幾天下來,她不免有些狐疑。
科技公司的總經理真如此辛苦嗎?竟然每天都得上酒店應酬?
「鈴鈴姊,」她忍不住向趙鈴鈴探問。「魏總是不是常來這兒?」
「偶爾吧。」
偶爾?她顰眉。「可我看他這幾天每天都來……」
「你看不出來嗎?」趙鈴鈴好笑地睇她一眼。「元朗是為你來的。」
「為我?」她驚愕。
「他不是那種喜歡花天酒地的男人,上酒店應酬是非不得已。」趙鈴鈴悠悠解釋,點燃一根煙,優雅地吞雲吐霧。「以前他只是偶爾來,最近之所以每天報到,恐怕是為了別的理由吧。」
「你的意思是——他擔心我?」
「看來是這樣。」
向晚虹心跳乍停。可能嗎?魏元朗為她擔憂?那個日日行程滿檔,腦袋里塞爆各種知識策略的總經理,竟也能空出一個小小角落來掛念她?
「這麼說,他真的當我是朋友?」心韻,慢慢地加速,奔騰跳躍,撞擊著她柔軟的胸房。
「當他朋友很值得開心嗎?」趙鈴鈴看出她飛揚的情緒,朱唇幽默地淺牽。「元朗的女性朋友恐怕可以排滿整棟101大樓了。」
「那不一樣。」她傻傻地微笑。「之前他只當我是個小麻煩,每次見到我都會被我氣到……」
「他現在也還是被你氣到啊!」趙鈴鈴輕巧地接口,唇畔勾勒的笑痕頗有深意。「你沒見他這幾天在這兒的表情,多陰沈啊!」
向晚虹聞言,一窒。
是啊,她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就算他把她當朋友,關懷著她,也仍是氣惱她的,因為他認為她是個不知自愛的女孩。
她心一沉。「我想他討厭我。」
趙鈴鈴打量她黯然的神色,又笑了,笑聲是獨特的沙啞,嫵媚撩撥。「像魏元朗那種男人,是不會討厭任何人的,讓他起反感的人,他頂多敬而遠之。」不可能浪費任何時間在那人身上。
但向晚虹卻沒听懂她話中涵義,怔愣著。
趙鈴鈴搖頭。「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女孩,對別人的事情感受很敏銳,對自己的卻好像有點遲鈍。」
她遲鈍?向晚虹粉頰微赧。「其實我姊也這麼說過。」記得很小的時候,與她相依為命的姊姊便曾感嘆過,說她是個不夠體貼自己的女孩。
她喜歡猜測別人的喜怒哀樂,卻吝于深刻地去體會自己的。
「你過來。」趙鈴鈴忽然喚她,要她跟自己到玻璃窗前,看辦公室外形形色色的酒客。「看到頭發幾乎禿光的那一個嗎?」
向晚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角落里坐著一個中年酒客,頭禿了,滿布紋路的臉龐刻劃著滄桑,他落寞地坐著,即便左擁右抱,酒一杯杯地干,仍看得出他猖狂的笑容下掩不住的一絲哀傷。
「你猜他身上有什麼樣的故事?」趙鈴鈴問。
向晚虹掩落羽睫,抽空腦海多余的思緒,潛心去感受——他的發禿了,是因為遺傳,或強烈的壓力?他身上的西裝熨燙得很端挺,一絲不苟,看得出來對自己外表很重視,他開的酒一瓶要好幾萬,可他卻不是用來招待貴客,只是自己喝著,他是刻意來彰顯氣派的嗎?他笑得很囂張、很得意,但笑意卻不及眉眼,笑與笑之間,短暫卻強烈的沉默,教人心悸。
「他是個大老板。」她低語,淡淡的酸澀在胸臆漫開。「曾經是。可現在卻落魄了,也許公司還積欠了不少債務吧?他來這兒,只是想回味從前他曾有過的風光日子,從前的他一呼百諾,現在卻只有公關小姐會奉承他。」
趙鈴鈴若有所思地瞅著她微染紅的眸,半晌,輕輕一笑。「你的確是個感受力很強的女孩,晚虹,也許你真的很適合演戲吧?因為你很容易融入角色。」
「鈴鈴姊的意思是我猜對了嗎?」她啞聲問。
趙鈴鈴頷首,將半殘的煙管擱在煙灰缸上。「我看你還是別在這兒待太久,雖然我答應過品深會照顧你,但我怕你會承受不住。」
「我承受不住?」向晚虹茫然。
趙鈴鈴並不解釋,只是淺淺笑著。「去工作吧!」
向晚虹只得應聲離開,她端著托盤,在一桌桌酒客與陪酒女郎間穿梭來去,有人笑著喝酒,有人心事重重地喝,有人放肆急色,丑態畢露,也有人即便陷在脂粉鄉,仍不失身分。
這里,的確有許多故事,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不為人知的辛酸,她雖只是默默旁觀,也能感受到空氣中繚繞不去的一抹憂傷。
她忽然有些透不過氣。
「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深沉的聲嗓重重地壓上她心頭。
她嚇一跳,愕然回眸,迎向魏元朗緊繃的俊顏。
「你不舒服嗎?」他蹙眉。
「沒有,我沒事!」她澄清,怕他又強逼自己辭去這份工作,急忙旋身躲開。
她還沒琢磨好一個酒店女郎的心路歷程,不能就這樣放棄!
她匆匆來到店里長廊的最盡頭,靠近後門的轉角,剛彎過去,便瞥見兩道熱烈糾纏的人影,急忙又退回。
糟糕!她好像看到不該看的事了。
她手掩唇,正尷尬著,一道沙啞的嗓音忽然幽幽揚起——
「你、不該來這里的。」
是趙鈴鈴。她嬌喘細細,氣息還殘留著激情的余韻。
「我不能來看你嗎?」接腔的是同樣滿蘊情感的男聲。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屬于你的地方,我卻不能來?」男人一字一句地問,向晚虹幾乎能看到他嘴角勾著一抹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