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魏元朗懊惱地握拳敲了一記桌面。
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他竟沒能再見到她一面。
那鬼靈精像是忽然消失了,照理說,他應該不時會撞見她才是,茶水間也好,員工餐廳也罷,甚至下班後走出大樓,她都有可能忽然從哪個角落竄出來。
但這三天,他與她,竟連一次「巧遇」都沒有!
他很肯定她還在這里上班,今早開會時他還裝作不經意地跟財務副總探問過,對方盛贊她工作態度良好,比一般短期派遣員工認真許多。
「如果她願意,以後公司有正式缺額,我一定第一個補她進來!」財務副總笑道,然後又遺憾地搖搖頭。「可惜她好像沒什麼興趣。」
那當然,因為她追求的是多采多姿的人生,怎麼可能甘願把自己困在某家無趣的科技公司?
魏元朗嘲諷地想,手指有節奏地敲辦公桌。
既然她還乖乖在「翔飛」上班,卻不肯再精心設計與他「巧遇」,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生氣了,因為那夜他在酒館外對她的指責太嚴厲,她覺得受傷了,所以不想再見到他。
好吧,她不想見他,這很好啊,他不是求之不得嗎?
從此以後他耳根清靜,生活重回正軌,再好也不過!
那他到底在煩什麼?
魏元朗咬咬牙,瞪向手機螢幕,螢幕上,幾個他輸了半天卻還不成一句話的文字,譏誚地沉默著。
也許他該向她道歉。
畢竟他又不是她什麼人,憑什麼把她當自家孩子一樣教訓,任誰受了那種氣,都會有所反彈。
可他又不想小題大作,特地發簡訊向她道歉,仿彿顯得他有多在乎她似的,她會不會因此更得意了,從此更無法無天地糾纏他?
道歉?不道歉?這簡訊該不該發?他堂堂一個總經理,竟為了這等小事遲疑不決,浪費寶貴時間。
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濃濃的自我嫌惡霎時佔領胸臆,擒住他呼吸,教他透不過氣,直到內線電話響起,驚醒他恍惚的心神。
「總經理,日本客戶到了。」秘書提醒他。
「我馬上過去。」他站起身,將放松的領帶重新束緊,決定以工作麻痹自己紊亂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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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日本來的貴客吃過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台菜料理後,接下來的重頭戲自然是帶他們領略不一樣的夜風情。
商場上的應酬,免不了得上酒店,魏元朗也只能從善如流,畢竟他現在是肩挑公司業績重任的總經理,不是個只管做好研發工作的工程師。
他派了公司車,將幾位貴客送到「Clublilith」。這間俱樂部的女主人趙鈴鈴,明艷動人,長袖善舞,裙下拜倒一干政商名流,男人們為她痴狂,奉她為台北夜世界的女王。
她花名遠播,就連來自日本的客戶都有所耳聞,指名來此見識。
這並不是魏元朗第一次來這間俱樂部,他跟趙鈴鈴本人亦有私交,見他來訪,她親自出來迎接。
今夜她是一朵火玫瑰,艷紅的真絲禮服包裹著玲瓏浮凸的身段,若隱若現,勾去無數男子脆弱的神魂。
「請跟我來。」她將眾人引進靠近角落的沙發座,拍手叫來幾位妙齡女郎,個個美麗嫵媚,嬌嗓一開,男人筋骨盡酥。
看在與魏元朗交情的分上,趙鈴鈴勉強陪坐一陣,溫柔勸酒,等到幾位客人面色薄醺,興致大為高昂之後,才盈盈離去。
魏元朗端著杯蘇格蘭威士忌,嗅著杯緣透出的強烈麥芽香,一面笑望日本客戶與陪酒的公關小姐打情罵俏,一面卻是偷窺腕表,計算著自己大概何時離去才不會顯得太失禮。
他啜著威士忌,一個女郎主動偎過來,攀住他臂膀溫言軟語,他沒有推開,卻也不迎合,只是淡淡笑著。
幾分鐘後,一個女服務生端著酒盤走過來,半跪在桌前。「打擾了,這是客人點的Macallan紫鑽威士忌。」
清亮的嗓音震響了魏元朗胸口。他愕然轉頭,不可思議地瞪向桌邊忽然飄來的嬌小倩影——
是向晚虹?怎麼可能!
她也看見他了,愣了下,眼神變化多端,然後,她似乎決定當作兩人不認識,斂眉低眸,將酒瓶及冰桶端上桌,又靜靜地收拾桌面,一連串的動作靈巧流暢,無一絲遲滯,仿佛做慣了類似工作。
她在搞什麼?
魏元朗瞠視她,只覺喉頭強烈發干。她微側著臉蛋的模樣很清純,薄短的發綹藏不住瑩白的耳殼,在迷離的光線下,宛如冰玉,晶瑩剔透。
一個日本客人注意到了,不禁探出祿山之爪,捏了捏她可愛的耳垂。
「小泵娘,你的耳朵很漂亮啊!」他用日語贊道。
魏元朗見他舉動無禮,胸口怒焰乍起,差點想起身。
她卻一點也不生氣,揚起臉,朝那送去甜甜一笑。「謝謝!」
她的日語腔調柔軟,十分動听。
魏元朗一愣,那個日本客人也很驚訝,開懷大笑。「小泵娘,你會說日語?」
「是啊。」她大方地應道。
「我喜歡你!上來陪我喝酒。」日本客人粗魯地伸手拉她。
向晚虹一怔,還不及反應,魏元朗搶先發話。「恩田桑,這位只是公主,是負責桌邊服務的,照規矩不能陪客人喝酒。」
「可我喜歡她!我想她陪我喝!」恩田約莫是喝多了,趁著醉意耍起賴來。
魏元朗蹙眉,眼色倏地陰沈,向晚虹見情況不妙,連忙揚嗓。「這樣吧,恩田桑,我陪你喝一杯,就當是答謝你對我的賞識,好嗎?」
「這才像話!」恩田有台階下,樂呵呵地拍手。
「向晚虹!」魏元朗厲聲喚她,朝她砍來一記「你敢喝就試試看」的眼神。
可她不喝行嗎?
她悄悄抿唇,假裝沒看到,在寬口杯里擱了一塊鑿成岩石狀的冰塊,斟了少許的酒,舉杯朝恩田一敬,然後一飲而盡。
哇!好嗆!
辛辣的滋味竄入喉,她一時防備不及,低頭猛咳,眼淚都嗆出來了,恩田哈哈大笑,其他公開小姐更賣力哄他開心。
向晚虹伸手掩唇,匆匆離去,一路奔到化妝室外,依然咳個不停。
「你明明不會喝酒,為什麼非要逞強不可?」嚴厲的質問劈過她耳畔。
他又要罵她了嗎?
她心一沉,旋過身,撐起笑靨,面對神色不善的男人。「怎麼這麼巧?又踫見你了。」
「是啊,還真巧。」魏元朗冷哼,千算萬算,都算不到會在酒店遇上這個鬼靈精。「你瘋了嗎?怎麼會到這種地方打工?!」
唉,她就知道他一定會罵她。
向晚虹無奈地嘆息。「我需要一些體驗……」
「體驗什麼?體驗被男人吃豆腐的滋味嗎?還是被人硬逼著灌酒的滋味?」熊熊怒焰,在他胸口放肆地焚燒。「這些很好玩嗎?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地方工作,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啊!」所以她才會拜托姊夫,透過姊夫的弟弟楊品深介紹自己到這間俱樂部來,因為這里的女主人趙鈴鈴,是他的朋友,會特別關照她。「你放心,我不會在這里待很久的,只要得到我需要的經驗……」
「什麼經驗?你到底想要什麼經驗?」他低吼,脾氣已瀕臨失控邊緣。「走!苞我回去!」不由分說地拽住她臂膀。
她駭一跳,連忙掙扎。「不行啊!還不到下班時間……」
「還上什麼班?我要你馬上辭職!」他霸道地下令。
她倒抽口氣。「你憑什麼要我辭職?」
「憑——」魏元朗一窒。是啊,他憑什麼?「憑我是你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