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第10頁

沒見過不一定沒有,老一輩的人曾見過一男一女的身影徘徊不去,一在屋內一在門口,明明相望卻像看不見似的越過彼此,繼續無盡的眺望和等待。

嘆息聲也由那時傳開。

只是小孩子愛玩的天性難以遏止,一次兩次尚有些畏怯,次數一多膽子也變大了,由大白天的出沒轉為黃昏造訪,越待越晚反而不怕了。

廟里的師父說鬼有分好壞,只要心存善念不主動招惹,他們也不敢任意傷害人,這叫陰陽有別。

「若說我打算收購‘春天溫泉館’改建度假飯店,你說可能性有幾分。」聶沕離試探地提起。

春天的表情微怔,認真的看了看他。「零。」

「零?」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我外婆不會出售溫泉館,你最好打消念頭,她把溫泉館當成命一樣的寶貝,連我不小心刮掉一公分的漆都得受罰。」她是念舊的人。

記得那次她挨了十下板子不準吃晚餐,半夜餓得受不了直喝開水,心疼不已的姑爹才偷渡一塊面餅讓她止饑。

「我說說而已,你別當真。」真有那麼頑固?

「少來了,我看你是在探我口風,外婆的溫泉館是地方上的古跡,你敢動一草一木就是和鎮民為敵,他們會拿掃把將你轟出鎮。」

「連錢也打動不了?」他不信。

聶沕離的霸氣顯現在臉上,他認為任何東西都有一定的價碼,沒有錢買不到的道理。

或許他處在功利世界太久了,習慣以金錢看待物品的價值,心自有一套標準收買人性,完全忘了世上還有一種人不為所動。

那就是物質低落得近乎零的小鎮居民,他們純樸地不受文明污染,享受知足常樂的悠閑。

「哎呀!你好市儈,一身商賈,以前也有大財團逼外婆賣地,以壟斷手法讓她無法經營,以為她婦道人家會就此屈服……」

可是強如韌草的外婆絕不妥協,怕子孫不孝沒人送終的她早存了一筆數目龐大的養老金,她不怕生意做不下去有斷糧之虞。

對方散播謠言說溫泉館的地下溫泉有毒,人泡久了會四肢僵硬,頭腦不清,重則會癱瘓成植物人,要客人別以身相試悔恨終身。

那一陣子生意真的很差,門可羅雀幾乎看不到客人,外婆一個火大提供全鎮免費泡湯,不怕死的盡避來,外帶她口碑一流的溫泉小饅頭。

一開始來的人並不多,大家采觀望態度不敢輕試。

但是居民打小都是泡溫泉長大,一、兩個月不泡泡渾身難受,在見過幾個老主顧連泡月余沒事後,客源才逐漸多了起來。

「大財團的老板看整不倒我們的溫泉館也很火,索性一把火想燒光地上物,你下回到我們溫泉館瞧瞧,左邊的建築較右邊建築新,那一次我爸媽沒來得及逃出。」心有點酸。

「春天……」原來她失去父母。

她笑得天真不像難過的模樣。「我沒那麼可憐啦!用不著一臉同情的樣子,生命本就無常,想太多反而自尋煩惱。」

「你不傷心嗎?」失去至親的傷痛非一朝一夕能平復。

「人要向前看不是緬懷過去,傷心是一時的嘛!你該瞧瞧我外婆的神勇,率萬人大隊以神風精神拆了財團的窩,讓幾個主謀者全判了一級謀殺。」

她在脖子畫了一下,表示全陪葬去了,沒一個逃得過,妻離子散不得善終。

「你也在場?」那時她才幾歲,這種血腥場面實在不適合她。

「當然。」春天神氣的做了個投球動作。「我外婆讓我丟第一塊磚頭。」

因為上頭有她父母的血。

聶沕離的心為她抽搐,下意識地擁她入懷,「苦了你。」

嗄!這算是安慰嗎?

表情有點僵硬的春天輕輕掙扎,長這麼大她還沒被男人感性的抱過,玩笑式的擁抱通常點到為止,尚未感受彼此的體溫便已分開。

可是她才剛有動作,松垮的雙臂忽然收緊,讓她動彈不得的聆听他規律的心跳。

大喊性騷擾有沒有用?還是進行重點攻擊往上一頂,他看來像在心疼她「不幸」的遭遇,害她不好意思用教官教的女子防身術對付他。

他到底要抱多久?再抱下去太陽就要下山了。

她看向一旁齜牙咧嘴的觀眾……

「呃!聶老大,摧殘民族小幼苗會造成經濟大衰退,你讓人家小妹妹臉紅了?」唉,他不會玩真的吧?

一狂傲,—清純,他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小綿羊走入大野狼口中。

秦日馮不敢自詡解救蒼生,但起碼可以解救春天,一年四季若少了春肯定寂寞。

「多嘴。」聶沕離沒有松手的意思,反而以佔有者之姿獨攬她的腰。

「一人一張嘴哪有多,我是為四季之首喉舌,春天屬於大家的。」沒人能獨佔,公平得很。

沒錯,沒錯,她是自由個體,千萬別用令人害羞的姿態佔有她。直點頭的春天輕掙扎了一下,不想成為某人的包袱。

「春天是屬於大家的,但這個春天屬於我。」聶沕離毫不遲疑的宣告主權所有。

「我是你的?!」什麼時候決定的,怎麼沒知會她一聲先斬後奏?

好大的一顆炸彈呀!炸得人頭昏眼花,她幾時成了私人所有?

「你有一雙會說話的漂亮清瞳,但別睜得太開,小心眼珠子掉下來。」他沒預警的吻上她怔愕的眼皮。

這下她不臉紅都不成,粉女敕的雙頰染上緋色。

他怎麼可以亂親人,他們的交情沒好到這種程度,他太沒禮貌了。

秦日馮看不過去的開口,「拜托,你別用騙三歲小孩的口吻,春天妹子在瞪你了。」有誰听過眼珠子會掉下去的,他當拍僵尸片呀!

有常識的人都不會相信這鬼話。

聶沕離冷瞟他一眼,「秦總經理日子過得太閑了,我是不是該找些工作讓你忙碌?」像是和春天的外婆聊聊天。

秦日鳴笑得眉毛打結倒退一步。「我很忙,我很忙,真的,你不能再奴役我了。」

也不想想是誰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載他離開一場鴻門宴,他好意思過河拆橋先給他一槍。

要是沒有他的「見義勇為」,這下子大老板非得忍受一夜的疲勞轟炸不可,連番上陣的親友團不逼出個結果誓難罷休。

而現在他以上司的頭餃壓人,他就算有再多的不服也要屈服,公平二字根本不存在。

「我是體諒你孤家寡人沒個慰藉,想讓你多賺點錢好存老婆本。」你還不走。

我熱鬧還沒看夠怎麼走得開,你的魔手別伸太快。「總裁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忙里偷閑也要和你喝杯咖啡。」

交情夠才能共享濃、醇、香。

「你當自己在賣咖啡嗎?」我會讓你喝咖啡喝到聞香色變。

盡避放馬過來,我洗好十打咖啡杯等你。「春天妹妹,你想不想听聶大叔的豐功偉業?」

他翻壓箱底吐給她听。

「聶大叔——」他夠膽。

「聶大叔……」他沒那麼老吧!

冷沉的咆哮聲和飽含笑聲的女音同時響起,不知死活的秦日馮兀自得意地朝兩人擠層弄眼,重現自律神經失常的舉動。

不過十分鐘後他嘗到苦果,笑不出來地垂著一張苦瓜臉,無形的千斤重量壓得他腰桿子挺不直,雙肩和七旬老叟一樣往下垂。

鮑理何在,為弱小主持公道正義的他為何要向五斗米折腰,強權者依然強權。

望著闔上的鐵門,他一拐一拐的捂著上的鞋印,非常不平的一掬男兒淚,自古忠臣皆遭帝王棄,他認了成不成?

可是——

把他的車還來呀!他不想帶著傷一路走回台北。

路——

十分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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