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眼前不男不女的酒保例外,她根本不算一個女人。
心情極糟的初行雁一口一口喝著悶酒,怪罪俊美的鋼琴師彈著令人沮喪的音樂,讓人心頭不開朗想找個人出氣。
他怎麼也想不通她為什麼能走得無聲無息,一點牽掛也沒有的灑月兌離去,連一句再見也不說的走出兩人溫存的小天地。
起碼留個電話和地址好讓他循線尋人,至少他不用像被拋棄的老狗獨自飲一杯寂寞的酒,夜半模黑上酒館打發時間。
以前不覺得一個人的日子很孤寂,可是少了一股自然的茶香味,整個人完全不對勁了,以前嫌小的蝸居突然變得寬敞得嚇人,冷清得連根針落地都听得清清楚楚。
真是可怕的虛無呀!他開始害怕一個人獨處,實在太安靜了。
幾時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貴族也會為情所困,淪落他所不齒的痴情一族,只為等候只有半杯酒酒量的茶香佳人。
「James說你和她交情不錯,你不會不曉得她是誰吧?」酒館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他不能死心。
一臉酷樣的Hermit用力瞪向朝她擠眉弄眼的James。「談過幾句話就稱得上交情不錯,我有那麼濫情嗎?」
她才懶得管來來去去的過客,愛管閑事是老板的專長,與她無關。
「你的諷刺很有警世意味,我保證不濫情專心一致,你可以告訴我她的下落吧!」他只想找到她,問她把心放在哪里。
他不糜爛、不墮落,有正當職業,執起正義之劍掃除惡龍,拯救落難美人免于醉酒之苦,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大可明言,何必一走了之?
至少有件事他還挺有自信的,她嬌喘的申吟聲顯然十分滿意他的表現,抓得他後背隱隱作痛,多日來未結痂仍留著痕跡。
他是故意不上藥又泡在水里讓傷口更嚴重,好藉著疼痛來證明那一夜不是作夢,他的確和夢中仙子上床了。
可是這夢也未免太短了,回味再三仍是不過癮,不將實體抱在懷中就是不踏實,鎮夜難眠懷想一縷幽香,空虛得人都快發瘋了。
酒是他的知己,卻解不了心口那團郁悶。
「去你的警世意味,少給我裝瘋賣傻,我說不知道听不懂嗎?要不要請人來翻譯成你懂的字匯。」該死的蔚杰,盡傍她找麻煩。
在門口招呼客人的James朝氣十足、活力充沛的展現他最燦爛的笑容,一點也不受里頭的風暴影響,照樣端盤子送菜遞酒,穿梭在寂寞的靈魂當中。
他靠過來說︰「你不可能不知道,她說你了解她渴望自由的心情。」這是他們少數交談中的訊息。
女人是世上最難懂的生物,他研究得還不夠徹底。
很想用冰鑿往他腦門開個洞的Hermit,磨牙地切著柳丁花。「了解不代表透徹,我只是依她給我的感覺為她調酒,請別當我是拉皮條的老鴇。」
怎麼,她還得替人收集生辰八字不成?她沒那麼閑,白天的工作夠她消磨一天的精力了,她不想到了晚上還得接受酒客的騷擾。
一群女慕者已經夠她煩了,沒必要再添一名為情傷神的男人。
她只是熱愛調酒工作的酒保,而不是為人調解疑難雜癥的張老師,塔羅牌中隱者的地位是名賢者,但她不賢也不多事,只想隱藏自己。
「哪有帥得讓男人無地自容的老鴇,你兼差當牛郎一定座無虛席,我率領一群學妹捧你的場。」免得她們老是來糾纏他,明知他James已名「草」有主的情況下仍不罷手。
遠在英國莊園的大小姐呀!幾時才能明了他的心,橫跨那條無形的禮教走向他?
唉!算了,遙不可及的夢還是少作為妙,免得希望越大越不可能成真,管家之子的他似乎難以高攀那顆明亮的星星。
尤其是嚴謹的父剛直又滿是奴性,就算他深得爵爺的疼愛也枉然,保守的英國社會最重視階級觀念,主僕有分的意念深植老一輩心中。
飄洋過海回到父親的祖國是有點寂寞,不過他吃香的中英混血面孔讓他迅速成為校園紅人,再加上優異的成績及平易近人的個性,他想寂寞也很難,總有一堆人圍繞在他身邊。
「皮在癢了是不是?替我量量鞋底的尺寸如何?」她免費奉送一只鞋印。
是有些癢,但不勞她費心。「瞧瞧人家多可憐,天天受你的酒精荼毒,你最少發揮二分之一盎斯的惻隱之心幫幫他,別讓他醉得嘗不出你精心調制的極品。」
同是情絲擾人,他感同身受,不幫他說不過去。
「少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醉死在路邊還是這一句話。」她只負責調酒,不管「售後服務」。
「狠心呀,酷Hermit,你一定沒談過戀愛。」所以不懂為愛受折磨的男人是何等悲痛。「啊!月亮是你冰冷的名字,我的心埋葬在千年孤寂里,你無情的挖出我的傷口,我卻只能僵硬的躺在墓穴中,看你肢解我的漫長等待。」James語氣夸張的念著。
「夠了沒,你在念什麼鬼詩,等你死了以後我會在你墳前燒一堆拜倫的詩集祭拜你。」人小表大的家伙也敢批評她的愛情觀。「真是不解風情,虧我用心念得唯美浪漫,看能不能打動你那顆僵化的石心。」牛呀!牽到哪里都一樣,點不出詩情畫意。
「要不要把莎士比亞請出來教授一課,再多嘴我送你和他作伴,一起研究羅密歐和茱麗葉愚蠹的死法。」她威嚇的舉起冰鑽在他鼻前比劃。
十幾歲的孤子哪懂什麼愛情,學人家殉情愚不可及,愛情沒那麼偉大,不值得放棄一切生死相隨,根本是教壞孩子的錯誤示範。
活著才有希望,死了還搞屁呀!不成熟的愛情還賺人熱淚,簡直是病態的一場鬧劇。
俊朗的五官立時一揪的哀哀大叫。「啊!我的心碎成冰塊了,你千萬別把我調成一杯血腥瑪麗。」
用他鮮紅的血代替番茄的顏色,加上伏特加和辣椒醬調制而成,再用冰塊冰凍他的靈魂,裝飾著芹菜和櫻桃。
很奇怪,似乎大多數的調酒都會用上櫻桃,不知是哪個沒有創意的家伙發明,不能用荔枝或香蕉嗎?色彩一樣鮮明。
「James──」他真的很不怕死。
一見她沉下臉快要發火,向來機伶的James連忙轉移話題,畢竟身上多幾個血窟窿不好見人。
「五步之內必有芳草,何必執著一個不識貨的佳人,你瞧左手邊的木瓜牛女乃多有風情,人家朝你放了一整晚的電了。」他見風轉舵的說。
懶得多看一眼的初行雁不理他的多事,端起酒杯走向角落的鋼琴,上半身靠著琴身十分失意,要求相貌酷似女子的美麗鋼琴師為他彈奏一首輕快的旋律,掃去他心中的陰霾和不順心。
美如水仙的Narcissus側了側臉,投以不經意的一瞟,粗框眼鏡後的雙瞳閃著一絲惡意,冷漠的翻動樂譜,當他是隱形人不置一語。
優雅的十指一下,黑白琴鍵跳動著感心肺腑的精湛琴音,仿佛音符活了過來在鍵盤跳舞,吸引每一顆寂寞的心,悲傷的飲下一杯酒回想人生的過往。
他將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全引入琴音中,干淨的琴聲發出哀戚的悲涼,像是悼念愛人的遠去,天涯海角再無相逢的一日。
總而言之這是一首失戀的樂曲,含有詛咒戀情失敗的意味。
所以端著酒杯的失意人臉色鐵青,頸筋浮動的狠瞪故意唱反調的鋼琴師,斯文的外表蒙上一層陰沉,恨不得砸了這台鋼琴。